曾国藩家书之修身之二十二
沅、季二位弟弟：
沅弟对人平天平的看法，不很确切。
谈到“势和利的天下，强欺弱的天下”，这已经不是今天才有的事，从古至今就是这样的了。
古时帝王将相，没有一个不是从自强自立中成长起来的，就是圣贤也各有自立自强的方式。所以他们能够独立，不惊慌不害怕，坚固得不可动摇。
我以前在京诚，喜欢和有大名大位的人对立，也很有点鹤立鸡群与众不同，不怕强暴、不受支配的气势。
近来看到天地的规律是刚柔相济互用的，刚柔这两个都不能偏废，太柔了会顺风倒下，太刚了容易锵然折断。柔不是低下软弱，是谦让知退。刚不是暴虐，而是强壮。为军营打仗做事要强壮，追名逐利的事要懂得谦逊退让。开创事业的时候要强壮，享乐的事情要谦让。出去和别人办事交涉时要懂得强壮，回到家里和妻妾享受时要谦让。
如果一方面在外面建功立业享有大名，一方面追逐田地房屋贪图享受，这两种情况都是盈满的迹象，没有一点谦让的意思，肯定不会长久，这是我多年来深信不疑的。两位弟弟最好能默默地去体验。
同治元年（1862）五月二十八日
沅弟：
这次的洋枪好用。
前次送去的那一百支好用吗？
如有哪里不好，来信一一指出。因前次是用大价钱买来的，如太吃亏，不能不一一给他们指出来。
我因为近来办事的名望、关系都很深了。把湖北怀疑季弟的事告诉了你，你反说我不该说起外面指责我家弟兄的过错，我听到的当然应该都告诉你们，直言责备，婉言规劝，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怎么可以包藏起来不闻不问呢？
湖北省队季弟是有故意为难的一面，不过也是因为看到有了名望，是非就会多了起来，赏罚的问题、发饷的问题，等等这一切都会有议论。
去年冬天金眉生被几个人告了之后，他家被抄没了，妻子被赶出来，半夜里就站在外面，难道他就要万分的罪恶吗？其实啊，也就是有了名望，赏罚是不是平衡、发饷发奖这些事就跟着来了。
当大家都在议论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当然也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一般能力的人虽然对没有原因的诽谤会愤愤不平，但不知道如何去消化得了，以至于诽谤一天比一天漫延开来。
真正有道德的人，害怕自己怀疑这种诽谤没有根据，只能极力抑制自己，自我修养，使得诽谤没有回音而一天天弱停下来。
我是希望你们要抑制，不要凶悍，不去理他们，不去争口气。听我的话，搞好兄弟关系，共同抵御外面的问题，不希望你在家里坚持自己的看法，争论谁强谁弱，反而把外面的问题忘了。
我虽然身居高位，又有了大名气，可是我随时担心着会倒下了。
我在古书上看到历史上这样有名气那样有权势的人物太多了，能够保持善始善终的太少了。实在担心我在全盛的时候，不能保护你们，等着我倒下去的时候，还要连累你们，所以在没有事的时候，用些吓人的话、苦涩的词来规劝你们，希望你们能够理解，还是不希望真的有那么一天发生不幸祸害。
同治元年（1862）六月二十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