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曾教诲他“翱翔于山巅的雄鹰不该执着于蟑螂鼠蚁。”
顾司铭也曾经以为秦夜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看上的东西而已。
是何时起这个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成了他的执念?
他本以为秦夜是可以腻了就替换的玩物,没想到用尽手段强留住他竟是因为自己早已深陷不可自拔!
他不得不承认,现在的他已经变成了没有秦夜就不行的顾司铭。
大厅沙发上平稳起伏的胸膛突然变得急促起来,一阵剧痛从心脏传遍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像被搅烂了似的,顾司铭青筋凸起一把捏碎手中的玻璃杯,血腥味充斥着感官使他保持清醒。
几分钟过后,痛不欲生的感觉如退潮般逐渐平息。
偌大的客厅空无一人,时有壁炉里噼啪的响声传出。
满头大汗的顾司铭瘫倒在沙发里,眼睛虚张望向面前茶几上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水杯,旁边还散落几片玻璃渣和血滴。
他想,夜发病的时候也会这么痛吗?
目光转向左手无名指。
他不知道。
“吱嘎”沉静的空气中开门声格外清晰,阻止了顾司铭将要堪堪闭上的双眼。
回头看见了轮椅里的秦夜。
削瘦,混沌,沉默。
是此时他眼里的秦夜。
顾司铭勉强起身,他想靠近,看清他的模样。
脑子不受控的眩晕感越来越重,脚步轻浮拌倒在楼梯上,下意识用受伤的手掌支撑身体。
凸起的碎片借力进入更深的血肉。
溢出的血液顺着台阶流下。
顾司铭忽然想起秦夜当初毫不犹豫捅他一刀时也是这么疼...
趴在楼梯上,眼泪划过鼻梁与那滩红色融合在一起。
他那时...会心疼吗?
顾司铭抬头,他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只是黑暗的笼罩下依然看不清表情。
算了,现在也不是那么想知道他的样子了...
于是男人垂下脑袋也一动不动了。
轮椅往前挪了一小段就停住了,因为顾司铭怕他寻死,在手腕绑了红绳,只能到门口。
顾司铭用多余的红绳给自己编了手环带上,他对秦夜说“这样就算到了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也可以找到你”
手边没有合适的工具,他抬起右手用牙一点点咬那根绳子,直到唇角都磨破也没有停止。
他看到了顾司铭往两杯水里加了药,看到了他死去活来的状态,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顾司铭的用意,但看他的反应说不定可以让自己解脱。
摆脱了绳索,嘴角的血已经在地板上汇聚一小滩,秦夜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艰难的向楼梯下爬去。
秦夜现在求死的决心就如同他以前求生时一样强烈。
忍着骨头与阶梯擦蹭产生的痛楚,细弱的双臂努力够向下个台阶。
戒指不小心从干枯的手指滑落,滚落在地毯上,在火光的照射下泛起柔和的光。
秦夜顾不上理会,爬到茶几旁大口喘着气,汗如雨下,心如擂鼓。
有些颤抖的拿起水杯,看向趴在楼梯的男人,声音沙哑的如同破旧的鼓风机,他说“我希望生生世世都不再遇见你”
一饮而尽,静待死神来临。
之前种种,此刻归零。
一丝释然的笑显出。
没有难以忍受的疼痛,只是眼皮越来越沉。
“最近怎么一直下雪?”
“是啊,天气越来越冷了哎,我看少爷这几天好像有心事,咱们还是小点声”
说着搓搓冻僵的双手。
“少爷一直都让人琢磨不透,也难怪,从小妈妈不亲爸爸不爱的,听说还吃过亲兄弟的肉...”
厨娘抬手附在她身边的年轻女仆悄声说道。
“兄弟?少爷不是独生子吗?”
身材臃肿的厨娘正想继续却被前面的周管家喝止。
“不想死就闭嘴”
周管家毕竟是除顾老陪伴顾司铭身边最久的人,现在在顾家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以厨娘只能讪讪闭口。
众人如往常一样进入别墅准备工作时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不知所措,胆子小的人忍不住尖叫起来。
大厅内的二人依旧是昨晚的姿势,一屋的血迹格外刺眼。
周管家倒是冷静得很,他先去扶起不省人事的顾司铭,然后让人把秦夜也抬进卧室。
伤口已经被小心处理过,脱落的戒指静静的躺在桌上。
顾司铭昏迷了两天两夜,醒来时浑身针扎一样的痛,转头就看见紧闭双眸的秦夜,两人鼻尖对着鼻尖,身体忽然就不疼了,他又凑近点轻轻吻了下秦夜嘴角,笑得灿烂。
除了最开始偶尔头痛之外并没有太大异常。
那晚,他捏着郑阳给的药纠结了很久。
他很想秦夜活,可这次他不敢赌,他怯懦了。
就那样直挺挺的站在厨房盯着台面上的水杯,否定一个又一个想法。
焦躁的把杯子一掌扫进水池,拉开抽屉看着整齐排列的水杯,他忽然想到了,于是把药倒进了两个水杯之中。
他必须要赌,夜,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完美的办法。
如果一定要死,我会先在下边等你。
可事情与顾司铭的意愿有些出入。
秦夜已经昏睡七天了,如果不是他身边仪器屏上的线条在规律的跳动,他还以为这个瘦的跟纸片似的人已经停止呼吸了。
秦夜不醒,顾司铭就在身边陪着,书房的文件在木桌上都快摞成小山。
或许该说句皇天不负有心人?
终于在第八天,床上的人虚弱的半睁开眼,浑浊的眸子缓慢的左右转动一下,然后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早知道就不那么卖力了,搞得现在全身都疼。
“你醒了”
平淡的就像每天的日常问候,只是难以压抑的兴奋在身体里撕开了一个小口,渐渐表露在脸上。
顾司铭撤掉了鼻饲管和检测设备,却独留导尿管。
他说“这样方便”
看似无心的四个字刚好刺激到仅存一点的自尊,秦夜怒了。
“你杀了我不是更方便?”
“饿了吗?我去做粥给你”
“反正我现在不过是个还会喘气的破娃娃,怎么玩都随你高兴”
“想吃什么粥?雪梨银耳莲子羹怎么样?”
“我不能有感觉,不能有思想也不能反抗,顾司铭你是不是觉得掌控别人的人生让你很有成就感?”
“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吃太多不好消化的东西,等你好了,我再带你去吃大餐”
“你看见窗口的流浪猫了吗?现在就连它都比我活的有尊严”
顾司铭顺着秦夜指着的方向看过去,一团毛茸茸的小生物正靠在阳台懒洋洋的趴着。
“什么时候来的?”
顾司铭嘀咕道。
他打开窗,赶走了脏兮兮的小猫。
“我是个人,我需要作为人的权利,我就剩这么一点自尊心了,我不恨你也不怨你,能不能放过我...”
干涩的喉咙说着卑微的话,泪珠在眼角留下一道水渍最后没入鬓角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