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驾马奔驰而去的身影，盔甲冰冷。

冬日的几丝阳光温柔的奔赴也被无情驱逐，转而到达她的绸衣时温暖已全然不在，只有比寒冰还彻骨的冷。

身后的府衙空空旷旷，钟声悠悠传来，为他送行，也为她哀愁......

壹

满池荷花，柔阳和风，门外风光是院内的砖瓦楼阁所无法比拟的。

婉儿端详池塘里自己的倒影，秀发束起，白色发带衬得婉儿柔和的下颌有了一丝少年的英气。

“唰”摆开手中的折扇，一本正经的在胸前轻摇，却又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只有扮上男装，她才能摆脱约束闺中少女的繁文缛节，大摇大摆的游历街市。

糖葫芦，木偶人，茶馆，包子铺，用两筐西红柿换一只小羊......

一声马鸣撕开了街市的喧闹。

停留在糖人铺前的许婉回眸，只见一男子身着青色罗衣，鬓发迎风飞翔，原本冷峻的侧脸却因嘴角的弧度有了几分柔情，骏马疾驰，人们惊慌失措地躲避，少年未曾减速，朝着京城地方向加鞭而去......

许婉呆呆的看着，目光追随少年的远去身影，脚步竟也跟随而去。

“公子，别走…给钱啊…”小贩的声音将许婉的思绪拉回现实，再回头，少年的身影已不在。

回府，婉儿的心中满满当当，她记得少年飘扬的发带，记得少年高挺的鼻子，还有嘴角那一抹柔柔的笑......

她不知道少年的名字。

贰

“婚期定在下月初八”父亲的话将许婉的幻想狠狠地击碎。

许家与慕容家是世交，在许婉还未出生时就为她定下姻缘。

“同男为兄弟，同女为姊妹，一男一女结为夫妻。”

不久慕容宇出生，再然后，许婉出生。

当晚许婉再次来到遇到少年的街市，糖人铺还在，喧闹还在，没有马鸣打扰，人们热闹依旧。

少年不在。

叁

慕容宇随父来到许府，许家上上下下都在为招待这位未来贤婿做准备，连下人都笑意盈盈。

只有许婉，面色凝重，她不记得这位只在儿时见过的准夫君的样貌。

这么多年来无数人在她面前提起过慕容家少爷，四岁识千字，五岁习武，文韬武略，世间再难找出第二个男子与之匹敌，这真是许婉三生修来的福气啊。

“也许吧”许婉不知道是否是她的福。

母亲唤许婉去拜过慕容将军，婉儿低头，行礼，起身时，那熟悉的嘴角又涌进她的眼中，许婉眼中一惊，抬头，是他！许婉抑制不住内心的欣喜，是福！她知道了。

父母之命与心之所属相遇大抵是那时女子年少时最虔诚的祈愿。

做嫁衣，备嫁妆，自那日见过慕容宇之后，许婉每日都在憧憬，几日之后，她便可以与心怡的男子结为夫妻，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已知。只愿执君手，从此不分离。

“一拜天地”，

隔着红色的头纱，她凝视着眼前少年俊爽身姿，春日的微风翩翩，飘动的裙摆和她微扬的嘴角诉说着这位碧玉女子的欢喜。

慕容宇见到许婉的第一眼便心生惊艳，温和从容，端庄娴静，不失大家女子的风范。

画像中的许婉已足够动人，竟不及本人的一分。

他每年都找人偷偷画一幅许婉的画像，看着她从孩童到婷婷少女，他越来越期待婚期到来。

慕容宇牵着婉儿的手进入洞房，婉儿感觉到他右手虎口处茧子的粗糙，还有他手掌厚实的温暖。

揭开婉儿的头纱，两人四目相遇，慕容宇英朗的眉骨，如潭清澈的双眸，婉儿目光盈盈，害羞地低下了头。

肆

不多日。

诏书抵达府上，少年接替父命，跪谢圣恩，拂袖起身，英朗的眉宇间满是意气风发。

他一手牵着夫人，一手紧握圣旨，无需言语，婉儿就能明白他的满腹豪情。

牵她的手依旧如当初一样温暖可靠，那时少年不语，透过他的手便懂得他心中的坚定，而如今坚定如初，只是坚定的方向不再是与她厮守，征战沙场也许才是他的执着。

次日，天初晓，薄薄的阳光穿过浓稠的空气。

烈酒的气息还飘荡在破碎的瓦片上，少年已经带领军队疾驰而去。

鲜红的旌旗在空中飘荡，将士们的嘶吼声划破天际，婉儿努力从千军万马的嘶吼中分辨出他的声音。

无果。

昨夜床榻轻语，从少年口中飘出的不是离别缠绵，不是家常琐碎，而是一幅幅金戈铁马，刀光剑影的威武壮景。

少年仿佛看到明日之后，抵达战场，战旗飘扬，端坐帐中，千军万马就在指尖。

婉儿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少年，想诉说心中的不舍，却未曾张口，也许，征战沙场，保家卫国是每一个男儿的使命，凡夫俗子纨绔子弟尚且如此，她眼前的少年怎会逊色。

情上心头，眉头微皱，嘴角依旧是扬起的微笑，眼里依旧是仰望的光芒。

伍

慕容宇离家后的每一分钟婉儿都在祈祷，祈祷夫君安康，每一分钟都在期盼，期盼夫君早日归来。

年少成帅，手握重兵，他不惧怕战争，而是在渴望一场战争，一场印证父亲与皇帝成功的战争。

他们的成功在于选择了他。

帐中，文臣武将聚集，行礼，跪拜在少年的面前。

虎父无犬子，他们把对老将军的敬仰信赖转移到稚嫩的少年身上，目光炯炯。余光瞥向他们的同僚，本就骄纵的心更加坚定。

明日，定是旭日阳光。

捷报传到府上，婉儿捧着文书，欣喜地来回踱步，喜不在胜，在君归。

陆

皇帝夜宴群臣，为将军贺胜，赐良田千亩，黄金百两，升官加冕，溢美之词飘荡在酒桌之上，觥筹交错间，将军微醉，眉骨硬朗，意气风发。

还没来得及说说话，将军便沉沉地睡去，婉儿坐在床边，看着眼前的少年，离开不过几月，少年原本白皙的脸上满是边塞的风霜，指尖划过，少年棱角分明的脸颊激起婉儿心中全部的温柔。

她不求夫君杀敌无数，扬名立万，赢得生前身后名，她只希望常伴君侧，永结同好。

柒

偏偏事与愿违，前方战事吃紧，将军连夜出发，日夜兼程，甚至都来不及好好的告别。

婉儿又开始了期盼，只是这次盼来的......

兵败，将军右臂中箭。

不知是将军年少轻狂，还是敌人加强了准备。

婉儿开始给将军写信，一封两封......

战火愈演愈烈，粮草紧缺，士兵伤亡，敌人一胜再胜，将军陷入困境。

皇帝诏书特下，快马加鞭，抵达前线，命令将军速速撤兵，将军不甘，自己背负的从来不是一己之荣，更是整个家族的荣耀，祖父未曾退缩，父亲未曾退缩，他怎么可以输。

战旗还在飘荡，他立下生死状，若不胜，便尸骨葬沙场。

粮草抵达，援军抵达，少年的心里重又燃起熊熊火光，此战，必胜。

捌

婉儿的家书一封封地送往前线，可将军已无暇理会，他的眼中只有胜负。

胜负欲侵蚀了他的心，蒙蔽了他的双眼，再战，再败，再败，再战。

不再有援军，每场战争只有伤亡和失败，军队人心涣散，逃兵，叛徒......

赢，他要赢，杀叛徒，斩逃兵，五马分尸。

她来了，从未离家的她，为了救自己的夫君奔赴前线，朝廷可以放弃他，士兵可以背叛他，但她绝对不会，她跪下，求他，回家，率兵回家。她不想让战争毁了自己的家，更不想让他的一腔孤勇毁了所有士兵的家。

“送夫人回家”

裙袍被风沙和硝烟侵蚀，她还没来得及说，她已经有身孕了。

说了又如何，他已经不在乎了。

喜讯和噩耗同时到达，她的儿子出生了，她的夫君战死了。

玖

二十年后，少将军出征。

婉儿站在门口，盯住远方渐行渐远的背影，喃喃低语“望君早日归来，归来......”

来源：公众号【古风舍】

作者：软枫

编辑：小鹿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