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友迈着两条大长腿从地上的花丛间跳跃着站在我面前。
“你怎么来了?”我惊问,他乡遇故交的喜悦完全没有此时他突然出现带给我的震惊来的多。
“你根本就不关心我。”他居然皱着眉自来熟的嗔怪我,“我是不是说过我一直驻外,而且一直在意大利。”
但是我一点也没惭愧:“我为什么要关心这些?”手里的红雏菊今天分外精神,“你不会是就在罗马吧?”
“当然就在罗马了,我一直打听你,几乎每个休息日都会到华人多的地方问,后来还是劳动我外婆才打听出来。”
完全听不懂中文的佩拉一脸娇羞地看着陆友,我不禁好笑,用意大利语低声说:“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小哥很帅呀。”
没堤防陆友用很流畅的意大利语说:“可惜他已经心有所属。”
陆友像个温暖的邻家哥哥,把有限的假日几乎用在花店,我从没见过一个男生对花能这么有耐心,现在佩拉都觉得他插花的手艺完全赶超了我。
我面对千娇百媚的花朵总是穷尽想象,静默地去搭配她们的美丽,而他却能一边切换自如的用双语插科打诨,还能一点不耽误手上的活。
这天又是他的休息日,进了门一边围了围裙一边说:“你听说了吗?江城最大的喜事,四海隋家的。”他又用意大利和佩拉说:“不光是花型还有味道也要考虑,薰衣草和帝王花应该算勉强能在一起吧。”
薰衣草和帝王花,岂止是能在一起,等待的终究等来,圆满又经典。
一旁的佩拉惊叫:“叶,你在干什么?”
我如梦方醒,低头看,一束珍贵的帝王花被我一瓣瓣撕碎,只剩下光秃秃的杆。
陆友放下手里的花一脸疑惑:“你是不喜欢它花的型还是颜色?”
我结结巴巴说:“太,太张扬了。”
“但是,一会儿顾客要来取的。”佩拉快哭了。
“我开车拉你去买一束新的。”陆友果断摘下围裙,在佩拉眼泪掉下来前哄住,然后拿了钥匙推着佩拉离开。
我一直笃信坏事总是结伴而行,收拾起一桌的残花败叶,还没等回过神来,门被推开。
龙易手里拿着大大小小的纸袋,显然是一路采购过来。
我一脸惊愕,他也失去了往日的淡定,盯着我看了半天才说:“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叶小姐。”
我点头表示同感。
他指指货架上那瓶露珠:“我问了好多店,她们说只有这家店有。”
我想一定是买给隋云的新娘,踮起脚尖拿下来强作镇静地问他:“你家新娘子喜欢这款香型?”
龙易想了想才点点头,我拼命让自己冷静,拿起淡粉色包装纸好不容易包好又拿同色丝带系了递给他,龙易拿出卡要付钱,我摆摆手:“不用了,一点玩意儿罢了,也不值什么,就当我送新娘子的贺礼了。”
龙易很复杂的表情站在原地有一会儿,我也不理他,拿了一支粉玫瑰用力往下撸刺,谁知忘了戴手套,尖利的刺一下扎在指尖,钻心的疼。
龙易放了东西过来抬手又放下,我扭过身忍着眼泪说:“买好东西就走吧,我这儿还要招待客人呢。”
听他脚步声远了,我才抬手把脸上的泪抹去颓然而坐。
我不止一次设想过和隋云多年后相见,他身边会有美人幼子,而我或许也有良人相伴,我那时应该会蹲下身抚摸孩子柔软的发......
但是,我没想到会是这么快,因为时间比我预想的提前太多,才让我措手不及泪流满面的吧。
所以当恬妞视频时看见我一副活见鬼的模样:“六儿,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生病了吗?”
“四海的大喜事你也听说了吧?”我生硬地打断她的絮叨。
“哦,当然了,这么大的事,江城有耳朵的人都听说了......”孕吐一直伴着她,没说两句话就往卫生间跑。
我挂了电话百无聊赖看着一室脉脉含情的花朵。
来罗马以前她曾经问过我:你确定不会后悔吗?
我说:“你还记得第一个学期,我们谁也不了解谁,组队参加年级辩论赛,咱俩都报了名,结果班长刚问了一句:你能行吗,你差点和他打起来。”
她点头:“他那个眼神我现在还能想起来,再倒回去我还是要打他。”
我们都太骄傲,不允许别人的质疑,隋云又何尝不是,他选择放弃自己的权益,是因为要和海盛从长计议还是对我的宽容我现在根本无法确认,而且我不想在以后余生里每天都费神猜想自己是否被拿来衡量取舍。
即便逃过来又怎样?我现在有些怀疑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太过幼稚。
陆友回来和佩拉赶工,终于让那位矜持的老太太满意地捧着花离开,我站起来说:“为了弥补我的过失,今晚我请你们吃大餐。”
佩拉挂着神秘的微笑在我耳边低声说:“叶,享受你们的美好时光吧,我可不愿意被人骂。”
我小声说:“拜托佩拉,别乱点鸳鸯谱好嘛,陆友是我的同乡而已。”
佩拉耸耸肩:“那只是你自己的想法哦。”
我无奈地对着陆友摊手:“佩拉不去,咱们俩各回各家吧。”
陆友关了门赶上来:“大餐就免了,我知道一个很好的酒吧,要不要去一醉解千愁。”
所以,即便漂洋过海我还是需要最古老的办法化解心中那缕不足为外人所道的惆怅。
陆友真是个好的酒伴,不聒噪不浮夸,只是安静地喝着自己的酒,我在飘渺的音乐声里一遍遍对自己说:“曲终人散皆是梦,物是人非事事休。”
等风吹来自己本来觉得还算清醒的头脑居然有些恍惚,我对陆友说:“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
摇晃着没走几步我站在街心,四处张望找不到回家的路,一样古旧的店铺一样昏黄的街灯,我该往哪边走。
陆友赶上来拉了我:“你一定是有心事,今天就放下盔甲,柔弱一回能怎样。”
我抗议,指着他叫:“你根本就不认为我能和你并肩而立,你要的只是一个衬得上你的贤良的女人,对不对?我要我未来的丈夫和我携手江湖,哪怕血雨腥风也要由我替他分担。”
他看我手舞足蹈在风地里吼叫,很是诧异但是仍旧忍笑点头说:“好的,好的,你可以的。”
我不满意他的敷衍,嘟囔着在后边跟着。到了楼下,他问:“行吗?”
我哼一声:“我行的。”
楼道今天分外陡,好几次差点儿走脱,钥匙不知藏在哪里,我翻遍了口袋也没能把它翻出来。
不防备有人从身后一把把我抱住,还没等我看清,就被拽入怀中,然后唇被吻住,一股淡淡的酒气冲进我的鼻子,我使力要推开,但是他牢牢的箍着我:“叶小六,你好......你好狠。”
那人的声音陌生又熟悉。
“你谁呀!”我吼着要推开他,但是全都是徒劳。
他纹丝不动,仍旧紧紧抱住我:“你既然…...你既然这么快就找了男朋友,干嘛要让自己这么瘦……”
他慢慢吻住我,我看清他,终于在他的气息里败下阵来,感到委屈极了:“明明是你先丢下我,要和别的女人花好月圆。”我慢慢抬头,看着这张自己日思夜想的脸泪如雨下,“你干坏事总是那么理直气壮。”
我抬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感觉这个梦太过真实,连他温热的眼泪都触手可及。
“你每一步都计算得清清爽爽,连自己的感情都可以收放自如,这么快就能抱得美人归,居然还来我面前惺惺作态。”我又气又疼,皱着眉给他擦拭着眼泪,“真正伤心的人是我好嘛,我以为我会不在乎,可一听见你要结婚了,我还是心如刀割,我不恨你移情别恋,只恨自己不小心破了功,或许,或许要过很长很长时间我才能恢复功力,再战江湖......”我所有的不甘心都在他深深一吻里烟消云散......
因为是梦,我才能放纵自己的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