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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草纲目》上说,马齿苋除外,苋菜共有五种:人苋、白苋、赤苋、紫苋和细苋。现在菜场上常见的是白苋和赤苋;人苋、紫苋未曾见过;细苋偶见,通常所见的是它的梗被扎成一小捆一小捆地摆放在菜摊子上。
细苋,是一种野菜,俗称野苋菜。唐代文学家苏颂说:“细苋俗谓之野苋,猪好食之,又名猪苋。”它的生长期和白苋赤苋一样都在六月前后。叶子和白苋相似,但少一些纹理而显得更平整一些。野苋菜易长分枝,任其长,高可五六十公分,像一棵枝叶密匝的小树。倘若把主干截断,只留根部,截断处依然会长出许多分枝来。
“野苋迷汝来,宗生实于此。”这是杜甫《种莴苣》诗中的两句,写出了青青野苋的迷人,也可以看出诗人对它的青睐。
读到杜甫这两句诗时,我颇为自得,我竟和诗圣同好,也对野苋菜情有独钟。不过,我喜欢吃的并非其叶,而是它的茎,我们叫它野苋菜梗。
小时候,每到夏天,我家的餐桌上常有的一道菜就是清蒸野苋菜梗。因为是野生的,又是一种猪草,常被割猪草的人割掉。因此要觅得一丛野苋菜,比之挖荠菜和挑马兰头要难。野苋菜和其它苋菜一样是结籽的,故生过的地方,来年必然会长出更多的苗来,所以只要去菜地边、河岸边、田滩边的“老地方”搜寻即可。
野苋菜像野蔷薇一样长有小刺,收割时须一手捏着顶端的几张叶子,另一手小心翼翼地伸进枝叶间剪断它的主茎。清理野苋菜,也是一件细致活,拇指食指捏住根部,将分枝一根根从底部剪下,再把枝上的叶子和刺全部剪掉。如果茎已老,就要将皮一缕缕撕去。然后剪成一寸来长的小段,装在盆里,淋上菜油撒上盐点上鸡精,隔水蒸至酥熟。除了清蒸,还可以炒着吃,煸炒至转色后,放入一勺豆瓣酱,盖锅烧至软酥即可。这道菜不但下饭,而且清香软糯,我觉得比白苋赤苋好吃许多,也不输同时节的豇豆刀豆扁豆等菜蔬。
更为好吃的做法是做成臭菜梗。将粗老的野苋菜梗切成寸段,在水中浸泡至泛起白沫,捞出洗净沥干后,装入甏中,封紧甏口,隔上一二十天后,揭开封口,一股臭气从甏内冒出来,直钻鼻腔。捞出捏之变软的野苋菜梗,清蒸,闻之极臭,食之异香。其卤料,便是用来做扬名海内外的臭豆腐干的卤汁,只要没有蝇虫入内,久存不坏。人们通常用白苋菜梗做臭卤,我总觉得那臭味远不及野苋菜梗的鲜香更吊人食欲。
这应该不是我的一己之见。多年前,我们学校老校区后面有个卖油汆臭豆腐干的矮老头,他做生意时,常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是:"我这臭卤是用野苋菜梗做的!"言下之意,他的臭豆腐干是制作考究的正宗货。
关于臭苋菜梗的来历还有一个传说:据说勾践卧薪尝胆时,民不聊生,多以野菜为食。有一老人在绍兴的蕺山上采得野苋菜梗,煮食时觉得那些又老又硬的菜梗难以煮熟,便藏在瓦罐中以待日后再煮,多天后,瓦罐内竟飘出阵阵异味,老人取而蒸之,发现不但极易蒸熟而且食之口感远胜嫩茎和叶子。这一消息在四邻间传了开来,人们纷纷效仿。此后,臭苋菜梗便在江浙一带流传。今天到绍兴旅游,若去咸亨酒店,那一道苋菜梗蒸臭豆腐大约是必点的。
外婆是绍兴人,自然是做臭卤甏的能手。外婆的臭卤甏里,除了苋菜梗之外,萝卜、莴苣、大头菜、毛豆结、白菜梆子、青菜梆子……餐桌上的臭味几乎四季不断。想来我喜欢吃臭苋菜梗的偏好一定和外婆有关。遗憾的是外婆去世后,家里再也没人能做得出像外婆做的那么好吃的臭卤来了,现在已没有人再做,我也有好多年没有吃到了。前几日,在饭店吃到,惊喜得像看到五十年前第一天上学用的那只花布书包。
不过,野苋菜梗还是常常能够吃到。每到它的生长期,娘总会给我四处觅来,用稻柴扎成一小捆一小捆的,装在大号的保鲜袋里,给我送来。我把它们放在冰箱冷藏室,每餐一小捆,可以持续吃上好几天。去年秋天,娘收集了不少野苋菜的籽,今年三月间撒在自家地里,娘对我说:“今年野苋菜梗尽你吃,吃到你厌。”但很奇怪,我隔三岔五地吃了一个夏天,竟食之不厌!
这几天,我娘又在收集野苋菜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