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生涯这本书,是萨特的自传。到中年之际,萨特的思想已经从法国开始,一直渗透到了整个西方,然而他成为政治活动家之后,却屡屡受挫,于是一直向前看的他,开始回顾自己的生活历程。他发现自己的著作是十足疯狂的产物,于是他决定写自传,“解释我的疯狂,我的神经病的起因”,对自己进行无情的批判。
在萨特的哲学中,他把个别的人作为研究的对象,而了解和表现复杂和神秘的人,只有通过文学才能办到。
于是他读大量的书。他提到,“在我看来,没有任何东西比书更重要。我把书房看作教堂。”他读书,把杰出的死者当作同窗伙伴相持,直言不讳的谈福楼拜。他为了讨家人喜欢,读圣经贤传,但真正的阅读,是在书房圣殿之外开始的,是在餐厅的桌子下进行的,是那些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这种双重生活,一直持续着。他自认为自己是先知先觉的神童,小预言家,骨子里却下流至极。
也开始写作。在实际生活中不能满足欲望的人,死了心退一步想,创造出文艺来,起一种替代品的功用,借幻想来过瘾。对萨特来说:写作的欲望包含着对生活的绝望。孩童时期,他触摸不到自己的存在,感觉自己是白纸一张,不知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但他想让所有其他地方的人都念着自己,如同水、面包、空气那样不可缺少。于是他幻想,“天地万物层层铺展在我的脚下,万物个个谦卑地恳求个名字。于是创造事物,也占有事物。站在这样的幻觉之上,他觉得自己是造物主,是神使,用作品保护人类不滚入悬崖深渊中。
但是,他最终发现,自己并没有写作的天才,拥有的只是可望不可及的英雄主义。他的英雄主义是为了拯救人类,但是在拯救人类之前,却先把人类的眼睛蒙上,然后转身刺杀文字这个小黑兵。由于内心贫瘠,以及感到自己无用,因此抓住英雄主义舍不得放下。但他和自己较劲,并没有停下来,每日的写作从聚精会神、全力以赴开始,以高血压、动脉硬化告终。关于写作,他觉得自己像是从失恋中解脱的斯万“真想不到自己为了一个对我不合适的女人而糟蹋了一生”。
然而,他对自己批判的同时,也并没有否定过头,正如“说谎人在炮制谎言中发现了自己的真相”,批判自己也让他看到自己的形象,从中认识自己,进而改造自己。突然想到,在波伏娃写的回忆录中,萨特曾讲到,没有经验,人就不会变老。我的身后没有一种人生经验能够转化成警句、公式或者存在方式的。所以我认为我七十岁和三十岁没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