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在一家传统媒体跑广告，后来因为待遇问题和上司吵了一架，便辞职去做了销售员。
如果你问我是推销什么产品的，我其实是真不好意思说出来。不像别人卖车卖房卖保险，卖电脑手机化妆品，我只是一个卖扫地机器人的推销员。
扫地机器人在现在已经不算是罕见产品了，稍微大一点的家庭都会购置一个。我们公司不是什么大品牌，但是机器人清扫能力挺不错的，静音效果也很好。
我有一个关系不错的朋友他平时挺忙，虽然喜欢做家务但是晚上回家再收拾偶尔也感到疲惫，我打算送他一台。一次相约小聚一下，我开车送他回家，顺便从后备箱拎出来要送他，不知是怕夜里冷或者我还得赶路回家，勉为其难的收下了。过了两天我发消息问他效果怎么样，他说。
“昨天我拆开用了一下，是挺不错的，我以前去别人家玩的时候也见过扫地机器人，但是感觉你这个比那些品牌的还好一些。”
我心里暗暗高兴，算是帮上了老朋友的忙吧。
“但是我总觉得不习惯，感觉心里少了点什么，可能我还是比较适合自己扫地吧，哈哈哈这么多年我都是这习惯，一下换机器人给我扫地了，还是怪怪的。我拆的时候很小心的，泡沫板都没没划痕，机器人我也给你清理过了，你拿回去应该还可以是送给别人的。真不好意思啊。”
“没事没事，我过两天去拿就好了，当时没想那么多，真是给你添乱了啊……”我尴尬地笑道。
“用不着你那么麻烦，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平时忙，我已经给同城邮去你家了，不用你来回跑啦。”
果不其然，第二天我收到了一个快递，是我的机器人。
我苦笑道。没想到却帮了倒忙。
转念想到上周吃饭的另一个朋友，虽然刚认识还没有半年，但是关系也相当不错的。他对这个扫地机器人还比较感兴趣，我是怕认识不久就给别人推荐产品影响了关系，没好意思说。拆开快递。嗯，就像新的一样！那就把这个送给他好了。
我心血来潮，开车出门到他家门口，休息天他是不会随便出门的。
“在吗？哈哈哈哈我刚刚跟朋友吃完饭，路过你家门口，你上周不是说纠结买个扫地机器人嘛？我就是推销这个的，刚好打算送你一个，现在在你家门口呢！”拨通电话，我自己都觉得说的突兀。
“啊...不用这么客气吧…………”外面下起了雨，雨滴打在车上声音很大，我听不清手机里的声音，但是我大概知道，他不打算收下。
那天心情有点低落，一个人跑去酒吧喝酒。那家酒吧我常去，和调酒师杰哥很聊的来，也成了朋友，我每次一个人去他一般都免我的单。我把这两天的事跟杰哥倾诉了一番，他对我摇了摇头：“你以后要是再跟我提你那个破扫地机器人儿就别来找我喝酒了。你听哥我一句劝，我知道你之前事业上受挫，但你也别这么心切。”
“我没...”
“你今天喝不少了，早点回去吧，单不用你结了。”杰哥撂下这句话，转身去擦拭刚搬来的空玻璃杯。
回到家，我瘫在沙发上。自己家里也有一个，送又送不起出去，我这一心烦脾气就要上来了。突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钻进我的怀里。我的猫。我的猫是一只英短银渐层，虽然平日很调皮，但也十分粘我。他很暖和，就像抱枕一样。
我就这样在沙发上睡了一夜。
作为一个时常钻牛角尖的人，这件事影响了我小半个月的心情，但是在第二个月事情迎来了转机。
这个月我们店来了一个新销售员，跟我差不多年纪，也就小个一两岁吧。老板让我照顾一下新人带一带他。我和他家住的是反方向，虽然不是一起上班但晚上下班之后经常一起吃个晚饭。他很聪明，学的也很快，特别能把握客户的心理，再加上把长得俊俏声音磁性，来当推销员可真是委屈他了。至少我是这么想的。这样日复一日，我和他几乎成为了每日必聊的兄弟。
时间很快过去，一转眼秋已过、冬已至，春节揭开了新一年的篇章。在我们这个小城市，新年一定要去寺庙烧香，一定要逛一逛庙会，祛除旧年的霉运，沾沾新年的喜气。好巧不巧，我在庙会上碰到了他，于是约在初五之后吃顿饭。第二周，我们约在一个小有名气的家常馆。
“这家店很有名的，我爸妈小时候就带我来吃过。”他不是本地人，所以我特地找了我们这菜系比较纯正的饭店。
“哥你真会挑地方，我看这店也不是很显眼，没想到里面还挺大啊！”
热菜上差不多了，酒过三轮。按照我们这的规矩，敬酒得敬两杯，所以喝了三回，第一壶已经见底了。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礼物，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你看，自你来了以后，我们店的销量比去年高了不少，很多本来想买大牌的客户都转念买我们家的货了，大家都说我们性价比高啊，哈哈哈哈！这大新年的，冲冲喜，你来这么久老板也没啥表示，哥送你一台！”
“啊？啥...哥这不太好吧。”
“我俩有啥忌讳的？再说你也是一个人住，平时还打扫卫生不麻烦吗，多累啊。我送你的没事，小意思你别放心上，以后工作还得加油啊。”
后来我们两人都喝多了，他酒量差一些，我叫了车先跟着把他送回去之后才回家。
那天我很高兴，恐怕是这一阵儿以来最高兴的一天了。
年很快过去，人们也开始回到了正常的生活，当然班也是要继续上的。他为了答谢我，邀请我去他家做客，我欣然答应了。
我习惯提前出门，所以那天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十几分钟。他开门时面露窘状，原来是还没收拾房间。他先让我在客厅坐一会儿，泡了杯茶水然后匆忙去打扫了。我无聊的上下打量他的小屋，其实还挺宽敞的，而且餐厅和客厅还是隔开的，不像我家一进门就能望穿眼底。我看靠近客厅的墙边放着一个圆形体重秤，心想也不知道过个年长了多少肉，寻思去称一称。
走近发现，竟然是我送他的我们公司的扫地机器人。上面落了一层灰。
“不好意思啊让你等了这么久，嘿嘿...”
他从卧室走出来，难为情的笑了笑，用手挠了挠后脑勺来缓解尴尬的气氛。
“没事没事，也不是很久啦。”我冲他呲呲牙。
我们在客厅讨论了最近新上映的几部电影，聊了聊新年的一些家长里短，后来还开黑玩了一会儿游戏，从手游玩到主机游戏。但我一直心不在焉，不过我掩饰的很好，至少吃鸡的时候我带他躺赢了。
可我仍然是心不在焉。
“你他妈开车不长眼的啊？差点刮到我车晓不晓得？吊呆比！”等回过神来我已经开进小区了。
“不好意思啊我真没注意...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
我呆坐在沙发上。猫是个好奇心永无止境的东西，就算以前经历过我也感觉它们会忘掉，因为我的猫正在追这扫地机器人跑。
扫地机器人？对，扫地机器人！
“扫地机器人啊！”
我径直走过去，抓起正在运作的机器人猛的向地上砸去。猫咪吓坏了，赶紧跑进我的房间钻进被窝。我的身体像机械似的，蹲下，抓起，站立，猛地一摔。
我不知道我重复了多少次，但是我注意到瓷砖裂了。于是我停下了动作。
我呆站了很久，直到猫咪小心翼翼的走过来，闻了闻地上破碎的零件，蹭了蹭我的腿。
第二天我没去上班，跟老板说了辞职。
后来我也开始自己扫地了。
2019.03.03 林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