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去兮

云无心以出釉,鸟倦飞而知还。

像是赴一个故人之约,在这个习惯了凉爽的夏天,正对着明亮通透的大窗户的书桌上,正抱着既激动又平静的心,来交上一年一度的梳理和吐露。

伴着周六晚上楼下室友节奏感十足的音乐,好像自己在敲打键盘的时候也跟着他们一起扭动起来。这里的人们在周六的夜晚格外放肆,像是积累了一周的能量想要在这一个晚上都与你尽欢。本来会觉得邻居有一些吵闹,想着离回家的日子也不过余月了,便格外地能理解。

高中时读《归去来兮辞》,喜欢陶潜的豁达通透和急流勇退,就连告老还乡都给你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鸟倦飞而知还。就像云自然地从山里冒出来,鸟儿飞累了也该回家了。现在读来,多了一层感受。与陶潜的终别仕途不同,我所期待的回家,是暂时的休整和梳理,是静下来调整方向,这也是一种自然。这一年自己就像在外扑腾地小鸟,不断接受新鲜事务和观念,一些在脑子里曾经坚若铠甲的东西也渐渐地土崩瓦解。就如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情,忽然发现也不是没有可能:nothing is impossible to a willing heart。这一年,我有了很多独处的机会,便一点一点看清自己的内心,了解自己并试着和自己愉快地相处,也去了解各色各样的人,听他们的故事,看他们的选择。然后意识到,人并没能简单地好坏分之,只有自己的喜恶。尝试着给自己的生活做减法,免去不必要的社交,不以关心的幌子去打听别人的私事,把交流的权利留给彼此,也完全相信对方主动吐露的心声,给自己留更多的时间和空间去选择做自己乐意做的事情。用包容的心态去接纳不同,不去评判他人是非对错,只去理解和考虑可行性。

喜欢旅行,喜欢走在路上去看不同的风土人情。这一年,很多旅行就像是在国内旅游一样,是一个人完成的,也曾感叹“海阔天空,无人分享感动”,更多时候却是喜欢“怀良辰以孤往”的。独自旅行并没有“说走就走”的潇洒,也没有一路可以相互照应给予安全感的同路人,更多的是繁琐的规划和对旅行目的地的文化积累与铺垫。曾惊喜地在罗马遇见善意的穆斯林女孩,也曾遇到过心怀不轨图谋不正的米兰小老头。曾在东北人开的民宿里感受到祖国亲人的温暖,也曾在破败的车站接受秘鲁妇人和西西里律师的陪伴。每次旅行结束,我都是身心俱疲的,不仅是因为有限的预算让我没有办法很舒适闲散地游玩,更是因为每次旅行带给我的感悟是需要消化的。其实看的多了,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而非肆意揣测别人的恶意;也正是因为看的多了,才发觉自己的经历或是委屈是多么不值一提,很多烦恼也随着旅行脚步的前进而不了了之了。

Ma se per la tua gioia hai bisogno del permesso di altri, sei proprio un povero sciocco——Hermann Hesse

在Facebook上面看见朋友分享的这一句,便顺手给翻译了,大致意思是:如果你的快乐需要别人的允许,那你便是一个傻瓜。用一句窠臼的歌词来说便是:快乐是选择。去做让自己快乐的事情,去和让自己快乐的人交流。不做“沉默的大多数”也不做那个“装在套子里的人”。每个人的生活状态,都是自己行为选择的结果,我能做的仅仅只是真实的过好每一天。原来自己的脑海里总有一些“不得不”的条条框框,有一天忽然发现那些所谓的“不得不”其实也就“如此而已”,于是在便签上写下这一句:Rules are born to be broken. 之后发现快乐真的很简单,它可以是一个夏日冰淇淋带来的满足感,可以是与海鸟分享甜甜圈的平等,可以是出门遇到的好天气,可以就是一本喜欢的书一副好看的画。以前总以为自己对物质是有高追求的,现在发现不然,那些能满足我基本生活质量以外的物质,以它所谓的附加值带给我更多的累赘感。不敢说“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却敢真实地管理自己的欲望。

那日坐在前往伦敦地早班车上,惊喜的遇上了日出。先是一层薄雾,天地之间被渲染地灰蒙而阴沉。后来光束劈开厚重的云,逐渐天空开始明朗,从鱼肚白到泛着熹红,再到喷薄而出的一轮红日,不过半小时有余。我靠在车窗玻璃上,满脑子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何为生,何为活?人们如此努力是为什么?——为自由,也为选择。就好像曾经的你面前只有一个苹果,可是你拼了命要去获得香蕉,到最后可能你只能吃下一个苹果,而你的拼命,就是能让你在苹果和香蕉之间,有一个主动选择的权利,而非被动的接受。想明白了这一点,好像也就不轻易为一些生活的不公而烦恼了。

这一年它给予我的一切,总结来说就是: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最深切的体会却是妇孺皆知的大白话。 举个例子,之前我问一个朋友,如果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下辈子你想做什么?我自己对这个问题的预期答案可能是不同的职业或者不同的性别,这位朋友很认真的想了一会,给我的回答是:下辈子想做一条狗,忠诚地陪伴主人嬉戏,闲适地晒太阳睡觉,直到有一天安静平和地死去。第一次听到这样地回答,我心里是一惊的,后来想想为什么不可以呢?然后我们就狗的问题出发,谈到了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和资本主义不同的理想信念,以及不同社会体制下对“公平”的定义,这个朋友问了我一个我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人死后,他的生前财产是该随着他的死亡而消失,还是应该继承给下一代?我想当然的认为继承给下一代是合理的,可这个朋友又问了我一个问题,如果一个人出生在一个家境优渥的环境中,这对于那些只能通过自己双手来解决基本温饱问题的人来说,公平吗?如果人都是作为独立的人而生存,那财产的继承就不存在任何意义。说实在的,在这一年里,身边大有没有断奶留着长辫子的人在,尽管大家都生活在同样的环境中,看待问题的角度都还是大相径庭的,我们能做的仅仅是求同存异罢了。前几日与另一朋友说起关于是谁绑架了我们的三观的问题,找到一种“哦,原来矛盾的人不止我一个”这样亲切的想法。从对被灌输的思想毫无怀疑其真实性,到现在开始从他人行之事、言之语中思考其处境,在怀疑和肯定自我中逐步成长。明明知道自己无力改变一些局面,却仍然有一种视死忽如归的壮烈。知往事既不是暗沉不可追,也晓来日也并非光明坦途。

搬家前的一晚,靠在床头读《小王子》,里面有一段,摘下来分享之:

我今天也要回家了

路好远,也好困难

我清楚的知道不寻常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我用双臂紧紧地搂住它

就像搂着一个可爱的婴儿一样

对我来说他好像就要一头掉进湖底的深渊里

而我却无法拉住它似的

他的表情非常严肃,遥远而迷茫

我有你画的羊,还有羊的小屋

小人儿,你吓坏了,他真的很害怕,但它静静的笑了

今天晚上我会更害怕

再一次,我的心因为这种无力而感到寒冷

我知道我无法忍受今后再也听不到它的笑声

对我来说 它的笑声就像沙漠里的喷泉

小人儿,我想再听到你的笑声

可是他却说

到今天夜里,正好是一年了

我会在我一年前降落地点的上空,找到那颗属于我的星星

小人儿,求求你告诉我蛇见面的地方还有星星,都是一场噩梦对不对

他告诉我说

真正重要的东西,都是看不见的

思绪混乱而言不达,才明白美术作品之所以传世是对人思想的另一种表达。

遽然惊觉,一年逝,唯有“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能将心声表一二。

行文随性,无章法,欢迎批驳。

2017年8月25日 搁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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