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起我的姥爷,首先印在我脑海里的,是他那浓黑且长可以飘起来的眉毛。常在妈妈嘴里听到姥爷的故事,大多数都是讲到姥爷是何等的严厉。
妈妈儿时家里穷,孩子多,那个时候都得上交公粮,所以难免有吃不饱、穿不暖的现象,家里不论男女老少都得干农活,补给家用,有时,孩子们稍有调皮,姥爷便会用皮鞭抽打他们。但妈妈说她很乖,所以姥爷从来没有打过她。
我能见到姥爷的次数,是屈指可数的,从小便跟从爸妈来到山西,只有到过年的时候,才能去见一面姥爷,姥爷平时的话不多,每次见到我,严肃的表情难得露出笑脸,总是咧嘴笑着亲切呼喊我的名字,并大声询问什么时候回来的。姥爷听力不好,每次我都会笑着大声说:“昨天回来的。”
记得有次我去看他,他正在小院里拿着废弃很久的刀,剁着青嫩的小南瓜,那是姥爷在给他圈养的公鸡们准备食物。说起姥爷养到的这些公鸡,姥姥曾不止一次的念叨:“你姥爷去集市上准备买窝母鸡,买回家后,长大竟都成了公鸡。”每每想到,我还能想到姥姥和我相视大笑的情景,姥爷却不理会姥姥的打趣,他想着等到这些公鸡们被养大,正巧儿女们过年回来,就都可以食用鸡肉了。
用姥姥的话讲,姥爷是个不肯闲下来的古怪老头儿,只要是他认定的事儿,任何人劝说都没用。姥爷即便年龄大了,还是坚持要自食其力,到了一定的季节,自己播种花生,花生收获后炒熟,姥爷会拿着他的杆称,分袋称装好,随即会拉到集市上叫卖。无论儿女们如何劝说,他都会一意孤行,靠他一己之力完成。姥爷不仅做小本生意,还养鸡、养小兔子,连小兔子的窝棚,动物们吃的草,都是姥爷亲力亲为。舅舅说,姥爷做的小本生意,大多时候是赔钱的,到集市遇着卖肉的、卖菜的,总会拿他炒熟的花生去交换,他的花生定会多给对方。姥爷每次卖完花生回家,如果恰巧我在,总会边笑边和我分享,他的花生卖的如何快,他遇到卖肉的跟他讲,哪个人发生的奇怪事儿,滔滔不绝的讲着,我会静静听姥爷那样诉说。在我看来,姥爷卖花生为的并不是赚钱,而是寻找陪伴!
记得最后一次看见姥爷,是在那一年的大年初四,所有家里亲戚都要欢聚到姥爷家,姥爷习惯性的坐在小院的上方,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印刻着他的笑容,比那时的太阳都温暖。我站在小院中,正逗着表亲家的小朋友,姥爷喊着我的名字,叫喊着要给我压岁钱,我回应着表示不要,他拖着病残的腿,慢悠悠的走向我,硬塞给了我。他手心的温度,我依旧还记得。
距离姥爷去世,已有一年多之久,姥爷是突发心梗病逝的,听舅舅说,当天姥爷吃完饭,嘱咐舅舅,别总在那陪着他,他想去外面捡些柴,回来准备睡!舅舅随后回他的住处,准备一会再来看姥爷!未曾想到,姥爷却倒在了小院里,逝去时手里还抱着一小捆柴。身边没有一个人。
姥爷就是这样古怪的老头儿,似乎连去世,都不想带给身边人一丁点儿的麻烦,没有留下一句话,不愿让人看到他病殃殃的样子,也不愿看到任何人难过的样子。
现在的我,偶尔回去,我依旧会站在姥爷曾生活的小院中间,姥爷的样子似乎永远刻在了那一年的初四,他笑着走向我,硬生生塞给我皱巴巴压岁钱的样子。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是啊!人生就是一趟艰难的旅程,你我都是那匆匆的过客,就如在不同的客栈停了又走,走了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