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德恺

和杨小姐结婚那天，陆先生哭得像个小孩。

陆先生和杨小姐是高中同学，追了她整整八年。八年连抗战都打下来了，陆先生终于抱得美人归。站在台上，陆先生看着杨小姐，笑着笑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弄得下面的的人一个个感动得稀里哗啦。

我和陆先生杨小姐是老同学，高二一起分到文一班。那时候的陆先生爱吵爱闹，成绩也还不错。杨小姐生得肤白貌美，但是气质高冷，一般人近不了身边五米之内。杨小姐各方面都十分出类拔萃，成绩优异，可以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当时整个班上就只有十三个男生，但是大家像约好一般，都把杨小姐当成了自己的梦中情人，我也不例外。大家在宿舍的讨论最多的，就是杨小姐。今天她对谁笑了，今天她穿了什么衣服，今天谁又离她最近和她说了一两句话……

面对阵容可观的“情敌们”，陆先生面无惧色地说，我一定要把杨小姐娶回家，你们都别跟我抢！这时候大家一致地白了他一眼，转过头，长长地说了一个字“切！！！”

其实逐渐熟络之后，杨小姐也并不是高冷得不能相处，偶尔也会跟男生们说几句话，然后招牌性地笑笑。在这段漫长的过程中，陆先生想尽一切办法与杨小姐的距离拉近些。一逮到机会就过去跟她说两句话，连本是自己强项的数学，都要假模假样地一到下课就去杨小姐那里取经。

直到高三那年，陆先生和杨小姐的关系依旧只是不咸不淡，虽然比我们这群只会意淫不会行动的屌丝男要好一些，但也并不是到了那种可以大大咧咧开玩笑的程度。其实到了这个当口，昔日一起说着嚷着要娶杨小姐的家伙们一个个早就丢盔弃甲另觅他处了，我也开始了一段不算轰轰烈烈地感情。只有陆先生，还是乐此不疲地围绕在杨小姐身边。虽然说少年心性，当不得真。但是认起真来，却是异常的刻骨铭心。

2006年6月，高考完的那天，陆先生在我们撕完课本的时候豪迈地说，哥儿几个，今晚哥要表白了，你们一定要到场给我壮壮声威。其实自始至终，我就觉得陆先生毫无胜算，这是一场根本一开始就注定了惨败的仗。其实他自己应该也有所察觉，只是在年少气盛的当口，异常傲气的陆先生怎么都低不下失败的头颅。他觉得，之所以杨小姐对他无动于衷，并不是自己不够优秀，而是因为在以学习为重的高中时代，再加上杨小姐一向都是乖乖女的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她不能这么早的就步入感情的世界里。

我们都劝他，不要太认真，不然受伤地是自己。他耸耸肩，说，我说过，我一定要娶她回家。

当晚，他用平常省下来的钱买下一大束玫瑰花，站在女生宿舍楼下。可是女生迟迟没有出现，我们打电话给杨小姐，她只是冷冷地说了六个字：不要这么幼稚！

那一刹那，我看到陆先生眼中有明明灭灭的光亮闪动，脸上兴奋的表情瞬间就凝固下来。侧脸在光照下显得轮廓分明，未脱稚气的表情在那一刻变得格外破碎，让我这个男生看起来都觉得心疼。

我们几个正想安慰一下他，谁知道他右手一扬，那束花就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消失在在草丛中。他转过身，和我们勾肩搭背的笑着说，走，哥几个，今晚不醉不归！难得逃离了这个破地方，今后相聚就难了。

当晚，陆先生是唯一一个喝得不省人事的。我翻开手机，看到女朋友的短信：你少喝点，亲爱的。另外杨小姐要我跟你说，劝陆先生不要喝太多酒！

我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只是看着笑得一脸傻逼的陆先生吐得一塌糊涂满脸泪痕了还叫嚣着，喝，兄弟们，继续喝！我走过去，搀着他，说，杨小姐跟我说，让你少喝点！

陆先生瞬间安静了下来，任凭我们几个搀着，不吵不闹，到宿舍吐了两次之后安静地睡了。

填志愿的时候，陆先生没有见到杨小姐。但是他知道，杨小姐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去的地方是厦门，于是毅然决然地填了厦大。只是他没想到，杨小姐考得一塌糊涂，选了长沙的一所高校。

原本就不是两情相悦的人，分隔两地就更加不可能了。可是到了厦门的陆先生，拒绝了所有漂亮姑娘的青睐，还是毅然决然地保持每个月回趟长沙的传统。也正是这段时间，他们的关系开始有了松动的迹象。很多时候，陆先生都会给我发消息说，今天杨小姐发短信跟他说了什么什么，今天她又拍了什么照片给他，今天又接到杨小姐写给他的信了，今天杨小姐因为什么不开心了……他还跟我说，让我帮忙照顾着她一点，毕竟在一个城市，比他方便多了，但是千万不能有非分之想啊之类的。

大二的时候，有一次陆先生来长沙，和他一起吃饭的时候，陆先生耷拉着脑袋，双眼红肿。一直到吃完，他都是一言不发。后面我问他，是不是跟杨小姐吵架了？他看着我，好久才说了一句话：她有男朋友了。

我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他。我原本以为，以他们现在的发展趋势，很可能就修成正果了。只是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还横生枝节。

我原以为，自此之后，陆先生就再也不会出现在这座城市了。可是没想到还是一样，陆先生每个月还是会来一次，假借着找我玩儿的名义，每次都要我带他去找杨小姐。其实我们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一个打死不说，一个打死不认，还有一个在装傻。有时候我会劝他，问他这样到底值不值。他还是那样，笑笑说，没什么值不值的，感情的事就是这样，一往而情深，我就是要亲眼看到她幸福才死心。

八个月后，杨小姐失恋。陆先生来得更勤了，他跟我开玩笑说，你不要以为我是乘虚而入，我是怕她太难过。

其实，即使他不说，我也懂。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关系还是那样，平平缓缓，没有大起亦没有大落。大四毕业，陆先生回到长沙，进入投行，杨小姐在长沙的某所学校当了中学教师。这样，分开四年后，终于又相聚在同一个城市。

毕业那年，杨小姐再次陷入爱河，而男主角依旧不是陆先生。我不知道那时候的陆先生是什么样的情绪，但是他没来找我，我找他他亦以工作太忙推脱。只是从当年的同学口中得知，那个男生是一个典型的凤凰男。家贫，但是自己异常努力，最终在商场的浮沉中获得了一席之地。开宝马，穿名牌，带金项链。我不知道杨小姐如此清高之人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男生，或许是岁月太过残酷，所有的东西亦在不断变化着。

而此时的陆先生也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在投行中崭露头角，毕业一年多就担任团队leader。正因为大家都为了各自的生活忙碌奔波，少了联系，连消息也逐渐湮没。

2011年初的时候，杨小姐再次失恋。原因是凤凰男生意失败，整个人颓唐不振，稍有不顺甚至动手打人。杨小姐含泪离开。陆先生听闻之后，气愤难当，跑过去与凤凰男大打一场，手臂脱臼，鼻梁差点都歪了。

在照顾陆先生的那段时间里，杨小姐终于松口，两人历经磨难，在一起了。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么多年的追逐，幸好还是有了好的结果。其实陆先生真的算得上一个十佳好男人，性情温和，干练利落，甚至连长相都百里挑一。

2012年国庆，我收到喜帖，翻开的时候，杨小姐和陆先生的名字并列出现在眼前。过去的种种仿佛重生一般浮现眼前，让人不胜唏嘘。

看到台上幸福难当的陆先生，我不由想起当年他对我们兄弟几个说过的一句话：我一定要娶杨小姐回家。

陆先生说：我们相识八年，我整整追了你八年，你在跑，我在后面努力的追。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落下太远，差点都看不到你了，但是幸好我还在坚持着，终于等到与你比肩的这一天。从年少不懂事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一定要娶到你。如今美梦成真，我真的倍感幸运。当然，我亦要感谢你，在这场追逐当中，让我成长很多，也学会了太多，也让我明白你之于我，有何其重要的意义。那么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一定更加珍惜你，与你共黄昏，共清晨。

原以为到这里，事情就已圆满结束，陆先生和杨小姐会相扶相守到老。但是事情还是变成了另一幅模样。结婚两年后的一天，陆先生外出出差，原以为结婚纪念日回不去。但是没想到事情格外顺利，纪念日当天刚好可以赶回长沙。为了给杨小姐一个惊喜，就事先没有告诉她。

可是当陆先生打开房门的一刹那，绝望和晕眩同时袭来。那张他与杨小姐共眠的床上，此刻的杨小姐正跟一个男人赤裸纠缠在一起，肆无忌惮。而那个男人，正是之前的凤凰男。

陆先生扬起手掌，一记耳光在杨小姐脸上留下了五个指印。他说，你我之间，从此恩断义绝。

杨小姐仰起脸，泪眼汪汪，笑了：在我的世界里，你一直都是当年的小男生，幼稚懦弱，我怎么都不能把你当成那个百分百的爱人来对待。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你已经长大，你已经成熟得令人无法挑剔，但是我真的做不到像爱一个这辈子的另一半那样来爱你。对不起，我们离婚吧！

离婚的时候，陆先生把自己的半个身家全部给了她。我们一票朋友兄弟都为他不值，明明她出轨在先，为何还对她如此念旧情。陆先生说，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多不容易，多点钱在身上，总不至于受到欺负，这也是我最后能为她做的事了。

今年清明，陆先生回家扫墓。碰巧遇到了杨小姐，杨小姐说了很多话。说了离婚后不堪的生活和感情，以及凤凰男的屡次背叛。她说，未历尽苦难，就不知道世事美好，当年陆先生对自己痴情一片，但自己总是任性辜负，如今回想起来，原来竟是自己幼稚不堪。如若还有机会，一定竭力去抓住，哪怕历尽艰辛。

陆先生笑笑，转身而去。

回到长沙，陆先生给她发了一条短信：你我本无缘分，全靠我死撑。如今我撑不下去了，愿你好自为之，一切安好！

故事到此就算终结。陆先生辞去长沙职务，退出班群，昔日的同学，除了我，其他人再无联系。我也不知道此时杨小姐是否过得安好，但是我真的愿她如陆先生所说，好自为之，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