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

    二弟已备好手推车和绳索，一切就绪，就等我出发了。按原计划应向南山进发，因为北山有条护山河，这时河道还没有冻实，容易掉入冰窟窿里面。临出发时二弟突然听到北山也能过去，于是改弦易辙，直奔北山方向，北山更近一些。

    此时山顶林内已经被积雪侵染。太阳直射的地方和照射不到的地方对比鲜明。

    手推车是生活在林区家庭里必不可少的运载工具。不管你是林业局老户还是初来乍到的新户，只要是取暖的家庭，都必需备制一辆，手推车的结构非常简单：一套连轴的车轱辘和一付车架子。车架子一般由五根木方连接两根车辕子做成，上边有护栏。车辕子的一头逐渐收细收圆，用来把握，也叫把手。

    我和二弟各执一个把手，推车走出家门后一路向北。大路上没有一丝雪痕，微风拂过，阳光依旧和煦如初。

    来到北山河边才知道人们是怎样渡过北河的，主要是因为秋季干旱，北山护山河急剧萎缩，有的地方已经奄奄一息就要断流了，人们在浅滩处用石块垫出一个跳跃式的人行道，水在石块的缝隙间汨汨流淌，人在石块上踏石而行，不知这是谁的杰作。水里，石块两侧有两条车辙印记，透过清澈的河水一目了然。

    护山河一过，是一个缓坡，一条入山路盘绕其上。我接连遇到几伙拉烧材的人，如果不是水位下降，从这条山路进山的人绝不会如此之多。或者河面的冰层冻实后，其他山路也能疏解这条路上拉烧柴的人。

    这座山我再熟悉不过，左边那个高凸的山峰，人们都叫它馒头峰，右边那个略矮的山叫流霞岭，我所进入的，就是这两座山中间的一个小型山谷。

    这个山谷，山高林密，树种多样。山下是流淌不息的护山河水。河水冲刷着山体。有些地方的山体裸露出树根，漂在河岸薄冰之下，犹如河里的鱼儿随水摇摆，有些地方的山体坡度大，形成断崖，坍塌的岩石落入水中。如果是夏天，能够在水中看到山的倒影，绿树、繁花、岩石、树根相映成趣。真是美不胜收。

    我还记得，前面那片断崖，是我初中时期爬山的地点，初中时，每到冬天，河面开始结冰后，爬山的活动便开始了，每天坚持，会越爬越高，直至爬到山顶。站在山顶，俯瞰小镇，人如鼠房如车，极目远眺，一副小镇的全景地图，尽收眼底。站在山顶，心里喜悦、自豪，人会膨胀。有一种掌控空宇，俾睨天下的虚无缥缈的优越感。这也许就是人类征服自然的大众心理，享受瞬间昙花一现的快感。

    我和二弟，推着手推车，沿路向前走去。沿途的密林当中，倒木、站杆，比比皆是。可是二弟都没相中，非要向山里面走走，再找一找，看看有没有粗一些的站杆。

    何为“站杆”，既枯立木，死掉尚没有倒下的树木。

    山坡的土路上没有积雪，只有两侧，存留着薄厚不均的积雪。在一处稍微平坦的地方，停下了手推车。人向林中寻找，看见前方一棵雷劈木，没有了树头，依然挺立在那里，直径约有40公分粗细。二弟见了喜出望外。直奔这棵雷击木而去。

    这个被劈掉树头的雷击木，大约高度有十米左右。是落叶松，树头在不远处，掉落时搭在另一棵树的根部。能看出雷击木历经多年风雨蚕食、虫鸟侵害，已经干裂蜕皮。树干开裂出很长一条口子，像是为阅览历史而打开的一扇门。弟弟说：“看这棵树多好，没几个节子啊，光溜溜的。劈柴的时候，可省劲多了！”

    弟弟蹲下，把弯把子锯放平开始伐木头，拉了一会儿，便浑身热气腾腾，满头是汗。我接过弯把子锯继续拉，拉了半个小时，上下茬相连，但树木丝毫没有晃动的感觉，接着又拉了一会，还是不见树木有倒下的迹象。

    “二弟，你先离开，这棵大树‘坐死’了”

    二弟远离后，我寻来一根细杆，用力顶这棵松树的上面。

  “咔”的一声响，树木晃动一下，我撒腿就跑。后面传来轰隆一声树木倒地的声音。

    二弟将木头截成三段，稍头木的直径约有二十几厘米，我把手推车推到梢头木前，和二弟用绳索锁住它的一头往手推车上拽，费了好大劲才把这个梢头木弄到车上，一根木头压到车上就好办多了，那两根不用这个办法了，找了两根爬杠便把它们骨碌到车上，虽然只有三根，可是分量不轻。不再多装了。决定好了，马上捆车回家。

    手推车同时也叫手拉车，拉车时，人在两根相距一米宽的车辕子中间，两手握住把手，肩上垮着车套。脚蹬地，肩用力，手拉车便徐徐向前。但是下坡时这样可不行，因为下坡时车速会越来越快，直至人控制不了，最终会被飞速下滑的车子撞伤，甚至碾压。

    我们捆车时让车的后头重一些，后头的木头拖着地面，两个人分别在手拉车两侧握着一只车把，向山下移动。坡面大时，向后拽着，阻止部分惯性发挥作用；坡面小时，向前拽，增加一些力道滑行。一路上小心翼翼，心跳不止。

    过了这段缓坡后，前方有些陡，二弟好像有些分心，没有用力向后拽，车速越来越快。在这里决不能掉以轻心，我急忙喊一声“拽住！别跑车了！”

    二弟立刻向后使劲，好像晚了，车子向下移动没有慢下来。随着车子加快，人的脚步也得加快，人的脚步一快，再往后拽就没劲了，只能靠快步跟上来控制手推车。我心里着急，却无计可施，只能扶着车往下溜。马上要跑不动了。心里后悔拉这么多了，如若拉上两根的话，车子也不会沉重如此，让人如此心惊肉跳。

    车子越快，危险离得越近，心里恐惧也越重，恐惧感压迫我随时有弃车逃命的想法。

    我向下坡望望，准备喊二弟同时撒手，丢开车把。

  突然看到前方不远处，一位妈妈领着她的孩子正在向山下拽着爬犁，爬犁爬得缓慢，很快就被我们手推车赶上了，如果这时候撒手，哪位妈妈和孩子将会被撞身亡，如果继续向前溜，我们和哪位妈妈也必然相撞，惨状不可想象！

    怎么办？我心急如焚。

    这时二弟大喊一声：“进林子”

    我紧忙应到：“向我这边推！”

    二弟猛地一推，我借力一拉，车子立刻变了方向，横着道路扎向林中，二弟顺势躲开了车子，我也摔倒一边，车子拐进了林中，又窜出了好几米，“咔”的一声，车辕顶到树木上，一根车把顿时折为两段。

  “下了这个坡就没有陡坡了！哎！真倒霉！”二弟捡起断掉的车把手。怨天尤人地嘟囔着。

    “下不去了，跑不动了，就算前边没有人的话我也要撒手放弃了！”

    我们站在林中，一筹莫展，反正都这样了，先歇歇再说吧。

    车把断了，回去怎么交代不说，现在该如何是好？我思前想后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一想到明天参赛的题还没背完，更是心乱如麻。

    这时，由上坡走下一位老汉，手里拿了把小锯，悠哉悠哉，边走边哼着小曲，见到我们的情景忍不住大笑起来，走了过来。

    “年轻人，贪吃嚼不烂啊！看！出事了吧！”

    看着这个人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我气不打一处来，真想上前骂他两句才解气，却见这人转身来到林中，在折断的把手旁边看了又看。

  “也没啥大事吗？”

    还在说风凉话，我气急败坏的正要怼他。

    “去，找根短棍劈开，再找根细绳给我。”

    “你是想帮我们吗？”我立刻变得温和起来。

    “对滴！我不帮你们，你们怎么回家？”

    经他一说，我露出笑容，看样来的是救星，只要能拉回家就行，我别无他求。

    二弟明白了，马上锯了一段50公分的木棍，又把带来的细绳找出来。

    只见老汉不慌不忙把木棍立在雪中，然后猛然举起手中小锯，用锯背劈在短棍的截面上，不可思议，短棍被锯背均匀的劈开了。把二弟惊得直吐舌头。

    老汉把断车把按原来茬口对上，用劈开的短棍夹住，开始捆绳，一圈挨着一圈，每隔几圈都有压扣，捆得又结实又平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打绷带的，特别新奇，佩服得五体投地。

    车把完美接上了。

    老汉帮着把一车烧柴重新推到路上，又护送下了坡路，然后哼着小曲，扬长而去。二弟在后面一个劲的表达谢意，他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临走时扔下一句话：“记住！下回千万要少拉，轻来轻去搬倒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远远看见前面那一对母女正在等他。

    回家的路再没有其他插曲，即使车把握起来有很大的不舒服，也没有影响手拉车顺利到家。

    卸了车，把损坏的车架子暂时放到一边，便开始背题。

  我一边背题还在一边琢磨那位热心洒脱的老汉。觉得今天真是遇到了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