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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小袁是个漂亮的姑娘,是个不但漂亮,而且个性十足的姑娘。
第一次见她,是在学校庆祝“三八”节表彰大会上。当时大会有一项议程是女教师发表生活感言,大会主持人将话筒传下来,随机传,当主持人喊停时,话筒传到谁,谁就发表感言。几轮之后,主持人再次喊停时,话筒恰好传到小袁手里。
小袁拿着话筒有点儿紧张,但很快就镇定了,她感谢了领导的栽培,感谢了父母的养育,感谢了在座姐妹们的陪伴与照顾,又祝福姐妹们永远年轻永远貌美如花,之后便再没话了,生活感言一句没说,主持人示意她继续,她说,没了。
主持人说:“那你给大家唱首歌吧。”
小袁拿着话筒大大方方旁若无人地唱了起来,没有伴奏,没有音效,她的歌声还是优美动听,同事们很快被歌声带入,也随旋律打起了节拍,哼唱起来,一曲终了,会场里先是安静了一下,而后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这算是小袁入职以来第一次闪亮登场。
学校给每位新来的青年教师都配备了师傅,希望青年教师通过学习,汲取经验,尽快成长,尽快站稳讲台,尽快成为学校的中坚力量。给小袁配备的师傅是学校的工会主席兼妇委会主任。
工会主席是个认真上进的女强人,她工作严谨求真,眼里容不得一丝马虎,自然对徒弟小袁要求十分严格。一开始小袁颇有些不适应,但她很快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她成了师傅每堂课上的常客,师傅的每堂课她都端个小凳子坐在教室后面,捧着书本,专心听课,认真做笔记,俨然一中学生模样。除了听课,她还常常向师傅请教学生管理问题。努力总算没有白费,她的业务水平进步神速,每次别的同事说起小袁,师傅都满脸骄傲,师徒俩相处十分愉快。
师傅有个儿子,也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不久,和小袁年龄相仿。师傅有心撮合小袁和儿子,想让小袁当她的儿媳妇,被小袁拒绝了。小袁直白的对师傅说:“师傅,您的儿子很优秀,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师傅倒也理解,没再提起,只是师徒之间也渐生了一些嫌隙。
后来,又有同事一厢情愿的给小袁介绍对象,对方是当地富商的儿子,是货真价实的富二代。富商家财万贯,富甲一方,是多少姑娘梦中的豪门,是多少姑娘削尖脑袋想往里挤的地方。富二代很喜欢小袁,只要小袁点头,她就可以嫁入豪门,做豪门媳妇儿,享受荣华富贵,得到她奋斗一辈子也挣不来的财富,可小袁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说:“那不是我想要的爱情。”
有同事笑小袁傻,有同事说小袁脑筋不开窍,不懂得把握机会,硬是把到嘴的肥鸭吐了出来,小袁却只是笑笑,也不去辩解。渐渐的同事中一些好事之人盛传起小袁如何清高的话来,这样的话,经多人的嘴,自然变了味儿。不好听的话转几个弯儿,最终传进了小袁的耳朵里,她毫不在乎的转身离开,留下传话的人怔怔的站在那里。她依旧甩着扎得高高的马尾,一如既往的上班,努力工作,下班享受自己的时光。
搬到新校区后,文综大组合并,我和小袁都教高二,分到了同一个办公室,我对她的了解又多了一些。小袁不仅歌唱得好,钢琴也弹得很好,有一段时间她用琴声记录心情,记录生活。
郁闷了,来一段忧伤的乐曲;高兴了来一段欢快的乐曲;学生进步了,来一段激情澎湃的乐曲;上了一堂精彩的课,来一段励志激昂的乐曲......这一段段不同的旋律构成小袁生活的颜色,看似平淡,却色彩缤纷。
视频里,小袁白皙修长的手指熟练的游走在钢琴的黑白键之间,像跳跃的精灵,优美的琴声从她的指尖流淌出来,像潺潺流动的小溪。小袁双眼微闭,身体随着乐曲的节奏轻轻摇晃着,完全沉浸在音乐所激发的情绪里,世界在那一刻变得无限寂静。
彼时,我们并不是很熟,我只是通过她朋友圈里的琴声,感受她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
小袁工作很认真,很少和同事聊八卦或家长里短,同事说了搞笑的话,或搞笑的段子,她会浅浅的笑,却很少接话。她总是忙碌着,或埋头备课,或在笔记本电脑上噼里啪啦的查阅资料。她去听同科目老师的课,也去听其他科目老师的课,她总是把时间排的满满的。
小袁对学生态度很和蔼,学生都很喜欢她。学生请教问题时,她总是满脸笑意地给学生解答疑问,有时讲了好几遍,学生还是不能理解,她也不会生气。
有一天,在街头遇到她和一个男生走在一起,那是个看起来非常阳光,明朗,干净的男生,阳光下笑意在小袁的脸上肆意开来。后来,男生经常出现在学校,甚至办公室。朋友圈里小袁的琴声不再变换色调了,每天都是欢快的旋律,透过手机屏幕,透过那些跳动的音符,也能闻到甜蜜的味道,小袁谈恋爱了。
天道酬勤,小袁带的班学生成绩很好,高二结束时,她带的普通班成绩竟超过了优班一大截,这让带优班的老师脸上很无光。
学生马上要进入高三了,小袁也满心期待着和学生一起升入高三,人生第一次带毕业班,这对于新老师来说意义非凡。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高三教师安排表出来之后,里面没有小袁的名字,她以为是自己看漏了,看花眼了,接连找了好几遍,还是没有找到,她带的班换为了别的老师。
小袁不理解这样的安排,他去找了年级部主任,又冲进校长办公室问:“为什么不让我上高三?是我的课上不好吗?还是我的能力不够?”语气里有明显的质问,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直接让领导下不了台。
成绩摆在面前,年级部主任无话可说,校长也无话可说,为缓和尴尬的气氛,领导干笑几声,打着哈哈说:“年轻人要多在高一,高二锻炼锻炼,等经验丰富了再带高三也不迟,反正带高三的机会多的是嘛,也不急于这一时。”
小袁见希望渺茫,她语气缓和下来,近乎哀求的说:“那些学生是我从高一一手带上来的,我舍不得那些学生,请求学校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把他们送毕业。”她又深吸了一口气,像下定决心一样,说:“我保证把学生成绩带好。”
最终学校做了妥协,让她带了高三,之前安排好的老师被撤了下来,这下可得罪同组的同事了。
正在她准备大显身手,大展拳脚时,同组的同事不太理她了,和她说话时也阴阳怪气的,“什么后生可畏呀”,“年轻有为呀”,“果真了不得呀”,词都是好词,话都是好话,可语气里总有一股说不清是什么的味儿,让小袁感觉不舒服,她很窝火,很憋屈。
高三考试很多,每次考试成绩一出来,老师们就开始比较,议论纷纷,哪个班考好了,哪个班考差了,考好的班是谁带的,考差的又是谁带的,似乎恨不得拿大喇叭喊出来,向全世界公布才好。
小袁的班,有时考得好,有时考得差,这本属正常现象。可当小袁的班考的好时,有人会说:“谁知道是不是学生作弊。”考的差时,同事又会冷哼一声,“看来也不过如此嘛,还以为有多厉害呢。”
这些话传进小袁的耳朵,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却毫无办法,谁还能管得住别人的嘴呢?那段时间,小袁的琴声里多了一些苦涩和忧伤。可她依旧每天认真备课,上课,辅导学生,偶尔抽出时间和那个明朗的男生约会。
有一天中午,我有点儿工作没做完,没回公寓午休,吃完饭直接去了办公室。刚走到门边,就听到从里面传来细细的呜咽声,是小袁在哭。我想走开,免得大家尴尬,可我又想,说不定她需要开解和安慰呢。于是,我走了进去,我拍拍她的肩膀问她怎么了,她抬起哭红的双眼说:“姐,不是说学校是最干净的环境吗?为什么这么复杂?为什么总有人要针对我?”
我想,可能是当初她执意要上高三,惹到了同组的同事,可这话我不能对她说,只跟她说:“哪里都有复杂的人事关系,不必太在意,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就好了。”
那年高考,小袁没让年级组长和校长失望,也没让自己失望,她带的班成绩斐然。我心想,这下同组的同事该心服口服,再无话可说了吧,小袁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当初她信誓旦旦的跟校长保证一定把班带好,为此她卯足了劲,奋力奔跑,这下她终于可以停下来歇息了,我真替她开心。
正在我为小袁取得优异成绩而高兴,为小袁证明了自己而松了一口气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小袁发来的信息,她说:“姐,谢谢你这一年的关心和照顾,我要走了,希望你以后一切都好。”
小袁辞职了,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大家不能理解,一直鼓足了劲,要证明自己的小袁,如今终于证明了自己,一切尘埃落定时,她为何要选择离开。又有人为小袁担心,这个学校是当地最好的高中,福利待遇都相对较好,小袁辞了职,再找不到更好的学校了,除非她去别的地方。可前不久,小袁还和男朋友订了婚,买了婚房,难道房子不要了,未婚夫也不要了?大家半是担忧,半是幸灾乐祸的猜测。
正在大家各种猜测时,小袁和未婚夫双双离开了,去了省会。这对于安于现状的大多数人来说无异于一记响雷。
他们就这样丢了工作,丢了房子,离开了。不少人,担心起了他们的前途和命运。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同事谈起小袁时都有了一丝惋惜。
他们去了省会后,未婚夫重新找了工作,小袁却开始了考研之路,她自学备考,经过两个多月的努力复习,她顺利拿到了北京师范大学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
上研究生的那几年,小袁朋友圈的状态少了一些,很久才见她发一条。她说,重回校园真好,要珍惜学生时代的每一天。她说,获得了国家奖学金,心情棒棒哒,以后要更加努力呀!她说,每天都很忙,很久没有弹钢琴了......照片里的她披着秀丽的长发,笑得很明媚,目光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今年七月,她顺利从北京师范大学毕业,拿到了硕士学位证,签约了成都的一所学校。
离开北京时,她说,一直在成长,一直在告别,北京,再见。
然后,她一个人去了西藏。她说:
一次说走就走的奔赴
第一次感觉离天空那么近,那么近
氧气很稀薄,阳光很热烈
群山绵延,天高云淡
都说,西藏不缺信仰
我想,是的
人生在世不可能一帆风顺,不是吗?
带着问题前往
带着答案回来
我也已经找到了答案
那便是,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我们都要记得往前走,向前走。
照片里,她的身后天蓝云白,站在朝圣信徒旁边的她,那么美,那么美。她看向苍茫的天空,眼神淡然,而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