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岁以上的北方人,估计对成堆的大白菜都有着深刻的记忆。
头伏萝卜二伏菜。每年三伏天里最热的时候,父亲总是带上我去河边玉米地里,专门刨掉一些还没有完全成熟的玉米,平整出来几平米的土地,种上白菜籽。
几天后,白菜的幼芽悄悄探出小脑袋,逐渐展示它们迷人的风采。等稍微长大一点,互相挤挤挨挨的,你争我抢,都想占据有利位置,谋求更好的成长空间,就需要给它们做一次“选美”评比,进行间苗了。
我记忆里,移栽是最重要的环节,常常是全家总动员。平整土地(这时早玉米已经收割完了),修整菜畦,挖坑,起苗,移栽,填土,浇水,每一步都要按照父母的要求,又快又好的完成。
移栽结束,剩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定时浇水(这也是为什么要在河边整理菜地的原因)。大白菜成长过程中,最怕干旱缺水,只有在潮湿的环境下,他们才会长得又高又大,粗粗壮壮的,看出来丰收的景象。
收获的时候,一棵一棵大白菜,小的也有七八斤,大的有十多斤,砍下来码放在一起,小山一样的一大堆,再用车运回家里,清理掉烂叶存放进菜窖里。
城里的孩子们,一般来说没有我这样的机会,能够自己动手种出来大白菜。不过,他们在入冬的时候,也会有机会接触到成堆的大白菜。因为那个时候,对于整个北方,大白菜是整整一个冬天必不可少的菜品。
有时地面已经结了冰碴,两只手轻易不愿意从袖子里伸出来,脑袋也缩在领子里,跟着长辈们去搬运大白菜。不论谁家,至少也要买上个几百斤。
大白菜的吃法,用五花八门来形容,肯定会得到语文老师的肯定。不管做什么,切上几刀白菜放进锅里一起炖炒,总是错不了的。至于用来包饺子,那更是所有人的最爱。
不过,有一种吃法,却是许多人都不知道,属于我们宿舍的“集体发明”。
那是1990年前后,我还在上大学,刚入冬的时候,大家集体智慧的结晶。
大白菜码放成一长溜,十几米长,多半人高,在食堂外面的空地摆放着,并且不是一堆,总会有个三堆五堆的,需要几天才会完全收拾完毕。这个景象,是大学食堂冬储大白菜的照相。
天气已经很冷了,但也不是那种让人冷得害怕的时候,也并不需要穿的特别厚。但是我们几个同学,却故意的穿上了棉大衣,宽宽大大的,在傍晚昏黄路灯的映照下,走向食堂,瞄准了路边堆放的大白菜。
其实也并不需要做什么心理斗争,应该也没什么人会想到我们的小动作。走到菜堆跟前,四周瞄上几眼,抓起一棵大白菜塞进怀里,假装揣起袖子走路——其实是在用力的抱着那颗大白菜。
宿舍里面并没有做饭开火的家伙事儿,唯一能用的,是一种被称为电热杯的,和电炉子一样,属于“违禁品”,一旦被宿管发现,基本是有去无回。
盐还是要放一些的,不过,除了盐,没有任何其它的调味品。六个大小伙子,围坐在一张桌子周围,宿舍门是一定要关严的,电热杯里面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筷子勺子叉子都上阵,煮了一锅又一锅,一棵大白菜就在氤氲的水汽中,彻底被消灭。
如果回想一下,吃过无数次的大白菜,似乎只有那个初冬的白水煮白菜味道最美,最回味无穷。这是为什么呢?
要说是吃不饱,吃不好,那纯属瞎说。那个时候,我们在大学校园里面的伙食,还是相当不错的。最贵的菜是一元四角,炖排骨,炖牛肉,炖带鱼,一元两角就能买到红烧肉,一元钱就能买到肉炒土豆片等肉菜,并且不限量供应,天天都有,所以不论是从饥饿还是嘴馋的角度,都解释不通。
当时,只顾着享受水煮白菜的美味,没有能够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现在回想起来,已经找不到了合理的解释。
不过,那个滋味,确切的说应该是那个感觉,确实是无与伦比,再也没有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