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03年，陈浮生随意在一张纸上画了一个圈，一个小男孩的命运由此发生改变。

小男孩名叫周浦，那年他15岁。本以十分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重点高中，哪知刚读高一，家里就发生重大变故。父亲被牵连到一桩陈年纠纷中，怒气之下失手打死了人。家里所有钱都赔了死者家属，父亲自己也含恨而亡。没钱、没脸，小男孩面临辍学。然而孩子是无辜的，有老师可怜他，就帮他申报了“特困帮扶一对一”……于是，小男孩的名字，出现在了陈浮生面前的那张纸上。

陈浮生那年42岁，在一所大学里工作。奋斗了小20年，终于升到系主任的位置。那天他刚从教工食堂吃饭出来，就看见学生会的同学站成一排、摆了桌子、拉着横幅，上面写着：特困帮扶一对一。有女生认出了他，忙喊：“陈主任，来看看吧，都是些品学兼优的贫困孩子”。来来往往正有不少师生，陈浮生不好推辞，又想做个形象工程，也为自己积一份功德，于是在那张纸上大至浏览了一番，最后在一个名字旁画了一个圈，那个名字，就是周浦。

陈浮生荣升系主任、最春风得意的九月，也是周浦最水深火热、跌入地狱的九月。

因着这个“九月”，陈浮生于茫茫人烟中，独独点中了周浦。他当时只是想：人与人之间的际遇，有时就这样因缘巧合。

按照资助标准，陈浮生仅需负担周浦的高中学杂费，每年总计六千元，连续三年。

而三年过后，陈浮生惊喜的发现，自己当初资助的男孩还挺争气，竟考入了本市一等一的大学，比他曾就职的大学还要高上一截。而陈浮生自己呢，自从资助了小男孩，也算官运亨通，一年前调入了省教育厅，虽是平调，但手里职权更大，仕途道路也更开拓光明。

小男孩周浦来新学校报道之前，自然先去了恩人陈浮生的家里。

让陈浮生更欣喜的是，小男孩虽是一脸青涩稚嫩，但却极力顾及着礼貌周全。眉宇间透着几分凌云壮志，颇有他当年的影子。

于是，陈浮生当下做了一个决定，继续资助大男孩周浦，完全以私人名义，单方面每年给周浦的存折里打入一万元钱。

周浦诚惶诚恐，说：不用不用，已经太谢谢您了，陈老师，我准备入学后就申请学校补助，并争取拿奖学金、还可以勤工俭学，总之有很多方法，一定可以养活自己。

陈浮生说：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但精力牵扯太多，容易得不偿失。你就专心学习，不用考虑学费的事，如果真得了奖学金，就寄回给你母亲，也是一份孝心。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那就每个周末，来给我家冉冉补补课，不就当勤工俭学了吗？正好也让你师母给你们做点好吃的，补补身体。

周浦不好再拒绝，于是半推半就的答应。

给高一的女儿找个合适的家教，也算是陈浮生藏的一份私心。

2

事情一开始，往往都容易按照预想的方向走。

周浦一边认真读书，一边全力辅导陈浮生的女儿陈冉。三年过后，陈冉顺顺利利考上了北方的一所985大学，老陈一家别提有多高兴了。

作为答谢，老陈鼓励周浦考研，提出只要他能考上，他就继续全力资助。

没想周浦更争气，考都不用考，直接推免上了本校研究生。并且这回决然不要老陈再支持，以自己的奖学金、国家生活补贴、院系实验室补助，就已足够生活和学费。但周浦还是保持逢年过节来恩人家里坐坐和拜访的习惯。

这份资助情，走到这一步，已是相当理想的局面。

然而事实却并不那么理想。

女儿陈冉在外地四年大学读完，方知在家靠着父母有多幸福。

小姑娘无论无何是不愿再考研了，也不愿再在异地闯荡，就赖着父母，让给安排个工作。

老陈素来宠女儿，也素有高校情结，但女儿只有大学文凭，思来想去，不如先去考个教师资格证、再去准备全市统一的中小学教师招考，当个中学老师，也算不错的选择。

老陈给女儿策划完未来，还不忘叮嘱她：“冉冉啊，爸爸虽然在教育线工作，但也绝不可能给你开后门。你就得扎扎实实复习和备考，和其他人一样。至于考试嘛，你完全可以再找找你周浦哥哥，这小子领悟重点厉害，融会贯通很有一套，有他帮帮你，肯定事半功倍！”

老陈说完，还亲自给周浦挂了一电话。

恩人家有事相求，周浦二话不说，恍如七年前，准时准点又来到陈家。

3

陈冉再见周浦，显然吓了一大跳！

眼前这个大男孩，斯文体面、阳光俊朗，一米八的大高个，仿佛走路都带着光。

其实四年前他也这么高、也长这个样，但不知那天是他一身西装加身，还是多年学霸光环附体，总之，研究生毕业、正在一家研究院工作的有为青年周浦，在陈冉的心底，瞬间高大伟岸起来。

两人还是进了陈冉的那间屋，同样在那张桌上，同样翻开书本，陈冉却是心惊不已。

一切恍如隔世，又好似还在昨日。

陈冉划记号的时候，一不小心触到了周浦的手，一个六七年前最寻常不过的动作，却让陈冉猛地一缩，仿佛触电一般，心里像揣了个小兔子，异常慌乱。

那天她对着书本，只觉周浦声音也好听、手也好看，头脑就更不用说了，思路敏捷、格局开阔……以致辅导结束，明明前秒才送他出门，后秒又开始急切思念。

不经意间，陈冉走到卧室的窗子边，想着多半还能再见那个高大的声影。

然而这一看，却有些傻眼。楼下竟还有个一样婀娜好看的身影，似乎一直在楼下等他。

周浦下了楼，就急急寻找那姑娘。发现她还在，就安定又大步流星的朝她走去，说话间

敲敲她的头，似是非常宠溺温暖的样子。接着又牵起她的手，一起甜甜蜜蜜的走远。

陈冉忽然觉得心里特别的没落，甚至有些阴暗。

陈冉长得不好看，扁平脸、大鼻子、小矮胖，正因为此，还没谈过一场美美的恋爱。

大学四年，也交往过一个男友，但只有两个月时间。还是她某次参加活动，故意向一男孩吐露她有个在教育厅工作的爹，没过两天，那男孩果然巴结了上来。

然而，遥远的画饼没能抵过眼前的秀色。两个月后，当另一漂亮姑娘出现时，男孩头也不回的甩了她。

此刻陈冉望着那一对佳偶背影，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亏了我的我要再次讨回去！

当年我喜欢的那个男孩，不是为了一个美女伤透我心吗？

现在我偏偏要在一个美女面前，把她的男友生生抢过来！

再说也不能算抢啊！我和周浦明明是有缘在先，她才是后来者，怎么能算抢？

可是，怎么才能把周浦拉回身边呢？

单凭一顶恩人的大帽子，显然也扣不住他啊……

那天晚上，陈冉大半夜没睡，望着天花板想啊想，不禁美美的笑出了声。

4

周浦再来陈家时，陈冉一口一句周浦哥哥，一副小女儿的痴嗲。

这还不够，她还娇滴滴的问：“哎呀，总是记不住呢。要不咱还是像小时候那样，设定一些小奖励。”

“你想要什么奖励？”周浦温柔又包容的声音响起。

他想起几年之前，为了督促陈冉学习，他便学着自己母亲的样子，每次题全答对或考试进步，就在白纸上画一根棒棒糖，以资奖励。然而城里姑娘陈冉，当年显然并不吃这一套。

“周浦哥哥，你还记得当年给我画的棒棒糖吗？现在总该兑现了吧。不过这回我可要真的！还是老规矩，你出题、我来答，全答对就买一根棒棒糖！如果笔试也通过，那你就请我吃饭、喝酒，外加看一场电影，这才有动力嘛。”

“行行行，全都依你，只要你考上。”周浦对陈冉的回答里，似也充满了宠溺。

等到陈冉屉子里的棒棒糖，积成一个心型的时候，她也真真正正通过了教师考试。

那天她亲自订了两张电影票，是当红的爱情大片。

电影结束后，又一番喝酒、宵夜，折腾到晚上十点。

夜幕渐深，陈冉暗示性的提出，要顺路去周浦租的那间小公寓看看。然而却被周浦以太小太乱为由拒绝。

周浦君子般的把恩人的女儿送到她家楼下。

接着便步行半小时，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内。

刚到家里没坐一会，手机响起，他拿起一看，信息是陈冉发的：周浦哥哥，你平安到家了吗？此刻在干什么呀？有没有想我呀？

言语里已是很明显的暧昧，周浦不敢回复，也不知如何回复，将手机撂到一边。

大概又过了二十分钟，周浦正准备上床休息，门口却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轻轻柔柔，又清清楚楚，像是夜晚的挑逗。

会是谁？莫非是女友？知道这住处的实在没几个。

5

然而一拉门，却见是陈冉直溜一下的钻了进来。

“你怎么……？”周浦话音未落，就被陈冉一把抱住。

她仰着头，吹着他的耳朵，娇嗔的说：

“周浦哥哥，原来你住这啊，我一直悄悄跟着你，腿都快断了”，一边说着，腿连着屁股还扭动了两下，紧紧贴着周浦的下半身。

“不行，陈冉，这绝对不行，我送你回去。”周浦说着，就要拉门。

哪想陈冉快速往门上一靠，严严实实遮住把手。借着昏黄的灯光，就开始大胆的脱衣服。

是的，豁出去了，陈冉想：既已进了这扇门，就没打算安然无恙的出去！

“周浦哥哥，是不是连你也不喜欢我，从小到大，就没有男孩真诚的待我好过。”

也不知是酒精上脑，还是真情使然，陈冉说这句大实话时，竟挤出了几滴眼泪。

周浦的心一软，抓起自己的一件外套，就往陈冉的身上盖。

这姑娘却是决然深情的姿态，裸着身子又抱了上来，柔柔吻着他的脖子，一只手不老实的往他的身下探，随即触到了一种巨大的膨胀。

陈冉鬼魅一笑。凭着与前男友有限的几次性爱经验，她得意的想：

这天下就没有勾引不上的男人。

6

那一晚，陈冉如愿睡在了周浦的床上。

翻云覆雨后，她更加得意的想：先有恩人的帽子在前，再又坐实了男女关系，以周浦的性格，怎么也不会不负责任。

况且她刻意关了两个人的手机，想必他爹第二天早上就会知晓一切，必然会为她做主！

陈冉甚至想到两人结婚的场景：她，一个小矮胖，身边站着一位高大帅，这男士英武不凡、前程远大，但重要的是：他对她低眉顺耳、温存体贴。她甚至想到：以周浦厚道老实的个性，以后家里必然是她做主，想怎么样，那都是自己说了算。

这么想着，陈冉越发美滋，伸出肉嘟嘟的胳膊，紧紧搂住枕边人。

而周浦呢，此刻他静闭眼睛，心里却惊涛骇浪，他的确不敢相信，自己竟如此之堕落！

这一晚，他将陈冉送到楼下，抬眼看了看恩人家位于12层的豪宅，140平，宽大明亮，坐在餐厅吃饭可以眺望江畔的星星点点，整个城市最美的风光都纳入眼底。

她与女友任玲同学七年，恋爱两年，此刻终于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时刻。而对方母亲只是提出了一个很寻常的要求：买一套婚房，哪怕付个首付、小一点，至少在城市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周浦也想啊！可他真的付不起。

读书下来没有欠债就不错了，更别提有啥存款。

可他的经济情况任玲都知道啊。他甚至想，如果不是他考上了硕士，身为学霸、前景可期，任玲根本不可能成为他女友。而虽恋爱了两年，两人也仅限于牵手和亲吻，哪怕他情之所至，任玲一定都会万分冷静的戛然而止。

为什么他走路回家？因为穷呗。

如今虽进了研究院，看似体面，但每月却也不过四千工资。

周浦边走边走想到了家，一进这小房子就更加低落。堂堂研究员，就住这十平米的阴暗小房。憋屈也就算了，竟还要花掉敞亮亮十张红票子！

研究院不是没有分房，但僧多粥少，没有硬关系，怎么也排不到你。

是啊，没有关系，一辈子做到死，也就是个苦逼研究员！

陈冉敲门的那一刹那，周浦真的以为这世界有暖意。一定是任玲！她一定是感受到了他今晚难解的苦闷！可一开门，他瞬间明白了，这世界没有华丽丽的浪漫，只有阴森森的现实。

陈冉就是现实，任玲就是浪漫。

那一晚，压抑、阴郁、情欲、迷乱，让他都放纵式的发泄在了陈冉身上。

关于未来，他在那一刻也已做下了决定。

他要抓住现实，哪怕心里是一阵从未有过的膈应和酸楚。

7

周浦与陈冉顺顺利利的结了婚。

如他们所料，第二天早晨，老陈不知道从哪里也弄来了周浦的地址，一阵轰鸣式的敲开了周浦的大门。

“畜牲啊！我这是引狼入室、养虎为患啊！”老陈上来就是一巴掌，接着是一阵捶胸顿足。

是啊，事情发生在周浦的房里，且他又是个男人，此刻当然百口莫辩，又有什么好解释？

老陈本来真不愿与这资助的孩子，发生更深的关系连结，但生米煮成熟饭，他亦无可奈何，只得接受了这门婚事。

尽管老陈强调，除了一套房子+一辆车，其余什么都不会再提供支持。工作也好、晋级也罢，全凭自己本事，不要妄想借势。

然而两人都没把这句话当回事。

毕竟，那场摆在五星酒店里、宴请了五十桌的豪华婚礼，已让所有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他就是老陈家的乘龙快婿、且是唯一女婿。

当然也包括前女友任玲。

他也是在婚礼前的那个晚上，才发短信给她：明天是我的婚礼，欢迎参加。

本想刺激和报复一下她，没想她还真的来了。黑压压的人群中，他一眼那个清新的身影，一如一朵白玫瑰，遥到触不可及。

走在红毯上，他却蓦地想起有篇挺出名的文章叫《穷学生不配有爱情》，还有篇文章叫《我奋斗了18年，才能和你一起喝咖啡》……他走向舞台正中，却见任玲的身影渐行渐远，他在心里诚心诚意的说：对不起，我不能给你的，愿有人能给你。

周浦还注意到，婚礼期间，岳父大人逢人介绍女婿，只说他是某某大学的高才生、某某研究院的研究员，而对资助一事，绝口不提。

是的，他的那段提不上台面的成长经历，像被轻而易举的抹平。

从此以后，笼在他身上的光环是：高官女婿、业界精英。

说来也巧，第二年的年初，研究院有几个提副高的名额，周浦位列其中，被轻而易举的选上。

那一年的年底，又顺理成章提为高级研究员，工资翻了一倍。

是真凭实力，还是暗借关系？他也懒得去弄清。

反正这个世界就这样，真假相承、虚实相接，人如深陷迷局。

8

然而，这桩表面佳偶天成的婚姻，没过两年就已千疮百孔。

陈冉果然如她婚前所想的那样：颐指气使、骄傲跋扈。

她理直气壮拿走了周浦的工资卡，每月只给他三位数的零花钱。却还摆出一副体贴姿态：家里吃穿用都给你准备妥当，不需要你费心！

周浦自己倒无所谓，但他不能接受的是，陈冉也以同样的态度对待自己母亲。

婚礼之后母亲仅在他们新居住了十天，就匆匆离开。尽管母亲说的是：住在城里实在各种不习惯，还是乡下自在。

但周浦心里怎会不清楚，房子是老丈人全资买的，娘住的不坦然；儿媳妇对婆婆吹鼻子瞪眼的，娘住的更不舒心。

结婚两年，陈冉从没去过周浦的老家，每次都是找尽借口、百般不愿。这也就算了，更让周浦无法理解的是，陈冉随手给自己买一个化妆品动辄两千，眼都不眨，但给自己母亲寄上两千块，却像割肉一样。

还好周浦另有小额外快，他都用来赡养母亲。

但最最无法忍受的是，小个子的陈冉，竟然欲望极强。她对周浦索要无度、要了再要。

而周浦呢，也不知为何，自从结婚以后，他在床上的表现就如在婚姻中的状态：不挺立、不持久、不硬气，经常一副受气包软耷耷的样子。

他隐隐觉得，妻子欲壑难填，这样的婚姻早晚要出事。

但好在没过多久，陈冉终于鼓起了肚子。

生活也就消停了许多。

9

然而周浦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表面美满的婚姻，竟以这样的方式撕裂了口子。

怀胎十月，陈冉生下一个男孩。

男孩长得并不好看，像个皱皱巴巴的小老头，但周浦把他捧在怀里，像是捧着人间至宝。

医生让新生儿去查个血。当时病房里并没有其他人，周浦就抱着孩子小心翼翼去了。

但回来他就疯了：

“我是AB型，你是O型，这个孩子怎么也是O型！你说，这是谁的孩子？”他吼。

“不可能啊。是你的孩子啊！我都仔细核算过了，时间完全对的上啊。”她说。

周浦听着这话，只觉倒抽一口凉气。

陈冉忽然呜呜哭起来，“老公，老公，你一定要原谅我。我都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如果不是你的，那只是一次一夜情。”

周浦只觉这世界变得莫名荒谬，眼前的这个女人，变得很可怕，但更可悲，她竟然已骄纵跋扈、任意妄为到：连自己孩子的父亲都找不到！

“老公，看在我爸的份上，就算为了你自己，我求求你了，原谅我一次。等会来探访的亲戚同事朋友就全都到了，你千万先别吭声、不要说破，至于以后这孩子怎么办，我们再商量，都由你说了算。”

是啊，再过一小时就下班了，自己的同事也都说要来。周浦不得不被拉回现实：

眼下，自己已成为空出来的那个副处位置，最有力的竞争者。

这个时候自曝丑闻，基本属于自毁前程，只会让外人大看热闹，对晋升显然毫无帮助。

怎么办？先假装接受外人的贺喜，等做稳了那个副处的位置，再仿佛人生双喜临门，就此只能假亦作真，把这个没爹的孩子当亲儿子养？

天啊!

这是什么孽债。

当年他们养了没爹的我，现在由我养没爹的他？

10

“我们离婚吧。”

周浦一个人在病房外静坐了半小时，如那晚一样，内心已翻过惊涛骇浪。

“你放恩负义！你损人不利己！我是错了，但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为什么不给我改正的机会？”陈冉也像疯了似的吼。

“我们离婚，我净身出户。”周浦一字一顿的说：“我什么都不要，哪来回哪去，欠你的就此还清。你以后好自为之。”

周浦说完即转身离开，哪管背后本是一番花繁华美景，还是地动山摇、山河咆哮。

三天之后，周浦去了研究院，办离职手续。

“你真的确定？真的舍得走？不再等等看看结果？”老领导问。

“不了，我不太关心是什么样的结果。谢谢您这些年的照拂。必须走了。谢谢理解。”周浦答。

老领导望着眼前的那个青年，二话不说，签好手续。

周浦大概不知道，在老领导的心里，早已为他投上了最属意的一票。

那一票，单为他的技术和研究态度。

11

周浦离开的那天，背着一个双肩包，一切从简，一如他十年前初来乍到的样子。

回家乡的大巴车上，正好在播当红热电视剧《人民的名义》。

刚巧那一幕，祁同伟饮弹自尽。从高官到阶下囚，何其悲凉又何其惨烈。

他曾经也努力学习、积极向上、阳光天真，对未来充满期待，可在现实面前，却也有志难伸、屡屡碰壁，最后不得不屈服于现实，顺流而下。

他的每一步，不过就是贫穷所引起的一系列化学反应。

这或者也是每一个寒门学子，被命运裹挟时都会面临的迷局。

但那一刻，周浦忽然很感谢自己仍有勇气做出选择。

是的。

进一步，处处繁华似锦，却如空中楼阁，

退一步，确实平淡如水，贵在踏踏实实。

用勇气来改变可以改变的事情；用胸怀来接受不能改变的事情，用智慧来分辨两者。

远处，那似明似暗的野花，依然蓬勃绚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