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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加迎新班五月主题作业

小区里的枇杷树按时结了果。前些天和妈妈一起散步时，她抬头感叹：“这棵枇杷树上怎么不长枇杷呀。”我指着深绿色叶丛里那一串串青绿色的果子：“喏，有的有的，还不少呢。”妈妈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去，过了好几十秒，才应声道：“看到了看到了，哎呀，我现在老眼昏花的，这些青果子倒是藏得严实……”今天又经过这棵果实累累的大树下，她高兴地仰望着树顶：“枇杷果子都转黄了，这下我找得出来了，一眼就看到了。”

我们两个站在枇杷树下，开启了各自的联想。我情深深地念起往事，拿出手机，对着那串高高挂起的金黄色果子，透过镜头，产生了一些怀念和思念。耳边传来了妈妈的说话声。

“在我十多岁的时候，这点高度的枇杷早就被我拿下了。我找来一根竹竿，竿头上绑个绳圈，然后甩绳圈上去，套住枇杷，再往下拉扯竹竿，枇杷枝肯定被拉下来，可是我人矮啊，还是够不到的，因为竹竿太硬了，顶着地面，不够灵活。那我就先放弃了。松开枇杷上的绳圈，这一次在绳圈边再系一根绳子，重新甩上去套住枇杷，然后就可以直接拉着那根绳子，不用管竹竿了，树枝慢慢被扯下来，果子就到我手里了……”

我回头看她，她一边说着，一边还在做着动作。手臂举高，比划着甩绳圈，脚步前前后后地挪动，像是真的在“捕捉”一串枇杷似的。早上八点多的太阳斜照在她灰白的头发上，银光闪闪的，她的表情像一个孩童一样，调皮又认真，动作流畅连贯，确定是再熟悉不过的流程了。我转过镜头想拍下她可爱的模样，被她发现了，立马转过身，害羞地摆摆手。

离开那棵枇杷树时，她很舍不得似的回头望着小果子们：“今天晚上，估计就会被人破坏了。多么好的枇杷果子。”这语气，应该有点像她的外婆，在遥远的那些年里，老人心疼被她的外孙女套下来的那些还没熟透的果子。

听说十五岁之后，妈妈就不再套枇杷了。

学校的课也已经断断续续，似有若无地好久了。那时倡导上山下乡。有的人离开上海去了很远的山区，有的人离开市区来了长江口的小岛，妈妈算是“幸运”的吧，只是离开了岛上的县城，去了二十多公里外的农村，拥有了农户腾给她的一间平房，房子和房子之间隔着一大段距离。刚步入青春的妈妈，便这样离开热闹的大家庭，开启独自一个人务农的生活。

那样的时光，不似我们高中时代的学农活动，两三天的小打小闹而已，除除草，松松土，种几棵青菜；挖挖焚烧后的玉米秸，采采果园里的橘子，嘻嘻哈哈地……

妈妈面对的可是实打实的农业。挑大粪，哪怕身材矮小，双肩压出血印子；光脚在冰凉的水田里插秧，哪怕一不小心，脚底被石子扎破；在寒冬里种下油菜，为了开春后的开花收籽；弯腰割稻，不管你的腰有没有旧伤；脱粒，日夜轮流配合机器，满面被谷壳扫荡；在经历了漫长的培育过程后掰下成熟了的玉米；胸前挂着大兜摘棉花；踩棉花，一直踩到把自己埋进棉花堆……这不是几天的体验，而且七八年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会儿，该是她的外婆心疼她了，还没长成大人的心肝儿。

那间平房是暂且安身的家。可是漏过雨，透着风，爬进过小蛇，夜晚黑暗幽长，需要帮助的时候，不是喊一声就会有人出现的。我焦灼地问：“那你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自己熬着呗。下雨天的夜里，自己的雨鞋摩擦泥路后发出“咕叽咕叽”声音，会吓到自己。有时候休息时，花大半天回县城的家一趟，回来后，就会蒙在被窝里哭。可是，哭完了，还得自己撑着。”

“那不是一点都没有开心的时候了。”我难以想象自己怎样能面对这样的生活。

“开心的时候是有的，当然有的。”

卖棉花时，一般都是女孩们一起去的。可以离开农村去镇上看看，有供销社有布店，有很多农副产品，还有饭店，很热闹，妈妈给女孩们买一碗面条吃。而且那时候除了农活，公社也有革命任务。她被重用，负责了许多宣传工作。去不同的大队里出黑板报、排唱歌跳舞节目、编快板宣讲重要文件的主题思想。这都是妈妈拿手的并且热爱的。“我穿着军装，拿着红缨枪，跳《红色娘子军》呢。”每次提到这些，妈妈的眼里都闪着星星。她还做了村里小学的校外辅导员，又是民兵训练的小连长……

这个城里来的漂亮女孩，做起农活像模像样，咬紧牙关，任劳任怨；热情善良，还多才多艺，务实能干。村民们都很照顾她，经常给她送些吃的，或者邀请她回家吃饭；小屋主人家的小姐姐更把她当妹妹看待，打雷闪电的夜晚，会主动来陪伴，两人变成了一辈子的好友。

“渐渐地，我就不哭了。”

也许是习惯，也许是被旁人关怀着而心怀安定。日子按部就班，挑着水桶过独木桥再也不提心吊胆，晃晃悠悠了；雨夜的黑路上，不再心慌。一茬一茬的作物，在她的辛苦努力下成熟。有时候干活干累了，从一旁的番茄藤或者黄瓜藤上摘一个成熟了的果，都不用洗，直接入口，身心特别满足。挖出来的新鲜红薯丢进灶头的柴火里，烤出来的烫手山芋，又香又甜，还能管饱；剩下的，要么切块蒸煮着吃，如果连续好天气，就切片，摊在藤盘里，放在屋外晒成番薯干，香脆甜蜜。

这段漫长的日子，也不知道是先苦后甜，还是苦中作乐，总之它占据了妈妈大部分的青春。双手忙不停的日子里，她还找来书看或者读报纸杂志，那时候流行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半月谈》。就这样，最美年华里的每一秒钟都被撑得饱满，丝毫不会因为虚度了光阴而惋惜或彷徨。

我们从枇杷树下散步回来后，妈妈去露台上，把已经成熟叶黄了的三盆土豆挖了出来，鸡蛋大小的鲜嫩土豆，装满小竹篮，她满足地提着小篮子进屋，准备用小土豆炖排骨。而后，她进屋开始看书，她喜欢阅读，有时候是我书架上的书，有时候是订阅的杂志，看书时的妈妈，安静地像个应对考试的学生，可以专注很久很久。看完，还会和我们分享内容和感想。

我没有见过妈妈正青春的样子，可是每一天，又都是正青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