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红楼梦》第十一回

“庆寿辰宁府办家宴,见熙凤贾瑞起淫心”

一、每一回的主要故事,小说家都用标题加以概括,这一回的标题明白如话,“庆寿辰宁府办家宴,见熙凤贾瑞起淫心”讲的就是宁府为庆祝贾敬的生日举办家宴,贾瑞见王熙凤情动起了淫心。

至于这两个故事是怎么串联在一起来的,主要还是宁府办家宴,把贾家的子孙聚集在一起,才有了贾瑞进府的机会,这才得以碰见凤姐,对她起了淫心。

在上一回主要讲到秦可卿病重张太医诊断可卿病情的故事,在讲故事的过程中提了一嘴贾敬即将寿辰的事,正是为此回埋下伏笔。

小说是有明暗两条线,这一回的明线就是“庆寿辰宁府办家宴,见熙凤贾瑞起淫心”的故事。而暗线却是“见可卿病重熙凤泪,探熙凤贾瑞两度空”的故事。

在宁府举办的寿辰家宴上,王夫人问了尤氏蓉哥媳妇可卿的病情如何,尤氏把上回张太医看病诊断的情况,与可卿近来吃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与王夫人说了,此时距离张太医诊断病情已过两月有余。

熙凤向来与可卿最是要好,很是担心可卿,因问蓉哥,你媳妇怎么样,蓉哥只是皱了眉,回答不太好便扭头走开了。熙凤遂去天香楼看望了可卿,却见可卿瘦成另外一副模样,心疼地眼圈红了半日。

与可卿说了好一会话,方从可卿住处离开。走出天香楼的熙凤很是伤感,步伐也不免放慢了很多,走到会芳园的时候,还细细留意了会芳园的美景。与此同时,贾瑞冷不防地冒出来,猛地上来,吓得将身子往后一退。贾瑞看见妩媚的凤姐不由得生了淫心,此后,经常去荣府窥探凤姐,凤姐因牵挂着可卿,总是去到宁府,因此贾瑞便几度扑了空。


二、这一回是明暗两条线相互交织,好一个荣华与幻灭交织的大戏正在上演。

宁府的大宴上好一派喜庆的场景,贾敬寿辰众人齐聚一堂嗑瓜子、唠家常、听唱戏、吃大菜,而另外一边秦可卿的天香楼却凄凄冷冷,暗渗悲凉。可卿因病骨瘦如柴,不能起居,这都是病重将死的征兆。

凤姐去看望可卿也不免圈红了眼,却只劝可卿心情好点,这病会渐好起来的。跟随凤姐一起去的还有宝玉,宝玉因在第五回有去可卿住处,那时可卿还是很好的模样,可卿还是宝玉的性启蒙,宝玉梦见至太虚幻境与可卿云雨了一番。

如今看可卿的居室还是原来的馨香样子,人却是这样一幅病重的样子,又听见可卿说自己时日不久的话,更是泪直接掉下来。

在某种程度上,宝玉正是从繁华到幻灭的见证者。第五回时可卿馨香怡人,第十一回可卿香消玉殒,其中不过几个月的光景,何以落得如此地步。真是人世间情色乃虚幻一场。

而熙凤在回去宁府的宴上,点的几支戏《双官诰》《还魂》《弹词》。这几支戏大约都是悲婉凄凉的戏风。宁府的生宴本是喜庆洋洋,本应放上几出喜剧,但是王熙凤却点的是这样悲剧的戏。

一方面凤姐回来时心情比较感伤,受到渲染,于是点了这样的戏。另一方面,这样的戏却暗示了贾府的悲剧命运。

《双官诰》讲的是善于教育丈夫和孩子的一个贤良女子,后来她的丈夫和儿子都做了大官,他因此得到了两个凤冠霞披。这是一个团圆的结局。这正是家宴台上正在唱的戏。

而后面的戏则越发悲凉,《还魂》讲的是杜丽娘为情而死,而死后经情人呼唤还魂复活的故事。

《弹词》讲安史之乱后,曾在宫里为唐玄宗服务的乐工李龟年流落江南,卖艺为生,弹词感慨当年唐玄宗与杨贵妃的繁华往事。

这三出戏,一出比一出凄凉,到最后更是曲终人散,只空留人哀叹悲凉。

着眼全局,这正是暗示贾府从兴到衰的过程。贾府此时正在排场家宴,正是繁华的场景。《双官诰》母亲得凤冠霞帔,《红楼梦》贾家两兄弟宁国公和荣国公都得公爵爵位。

《还魂》杜丽娘死而复活,《红楼梦》贾家实际暗里已经落败,大不如从前了,而后来贾元春被封为贵妃,贾家又重拾当年光辉。《弹词》李龟年哀叹当年盛世,《红楼梦》贾宝玉历经贾府荣华兴衰后出家绝尘。

回到此回,明里宁府排家宴喜气洋洋,暗里可卿却患重病死气沉沉。可卿本是一副好模样,如今却将去了。正是荣华的反面是衰败,世间不过戏一场,到头都成了空。


三、贾瑞将死与可卿将死的结局交叉上演,正是“情必相逢必主淫,淫到头来是死局。”

有情的碰上无情的是意淫,情不当的互相取悦是淫乱。贾瑞见了已为人妻的熙凤动了情,起了淫心。这里的淫心是不好且不当的心思。熙凤是何等聪明人物,见了贾瑞的神情举止已经猜出了大半,于是生了设局毒害贾瑞的念头,而在下一回中贾瑞入局,病重死去。一切皆淫而起,淫的源头在于不当的情。

而本回的可卿已是病入膏肓的地步,可卿的淫在文中没有明确指出,只是通过焦大喝醉酒后的口中传出“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这样的话语暗示了可卿的淫。

可卿既与小叔子贾蔷乱伦,也与公公贾珍乱伦。不同的是,可卿是柔弱女子的形象,她与小叔子、公公乱伦,可能不是主动的要求,而是在被强迫的情况下迎合了公公、小叔子的需求。

可卿长得袅娜多姿,是让人意淫的对象,而贾瑞是一个猥琐的形象,他主动意淫嫂子熙凤,属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所以曹雪芹把贾瑞的死写得特别狼狈,而且把贾瑞的死写在了病重的可卿前面。

而对可卿,曹雪芹是笔下留情的,曹雪芹不明指可卿的淫乱,只是表现可卿死前的凄凉,突出可卿温柔贤惠楚楚可怜的形象。原版这一回写到可卿淫死天香楼,后面删去,表明可卿确实是淫乱致死的,可卿被人发现他与公公的乱伦关系后没有脸面上吊至死。改版后则更显对可卿的同情。

事实上可卿的病死与贾瑞的死是一回事,贾瑞淫心不止中凤姐圈套,回去后大病一场,纵欲过度而死。可卿与公公叔子乱伦,被仆人发现,担心事情闹大被更多人知道,心事重重至病死。两者皆是情生淫,淫纵欲,最后病死。

只是可卿与贾瑞一个是被动,一个是主动,一个招蝶,一个找蝶。两者的淫本质上有着不同,形象上大为不同。

贾家这样淫乱的对象还有很多,比如后来的秦钟与尼姑智能儿偷情受风寒至死,贾家的纨绔子弟间的同性恋乱草,不钟于学业,整日玩情,这都导致了贾家后来的衰败。

本回中宁府家宴中回荡的戏曲《双官诰》《还魂》《弹词》,回环迭唱情误终身的故事,正是哀叹可卿情死的命运,贾家逐渐走向衰败的命运。人世一场繁华,到底还是空。



《红楼梦》这两回黛玉、宝钗这样的主要人物都没有上场,主要写的还是秦可卿的病情。《红楼梦》是一本庞大的剧作,除了宝黛爱情贯穿其中的主线,还有主线上生出的许多旁枝细节。这正显示了《红楼梦》的伟大,情节复杂而丰满。

秦可卿也是金陵十二钗的重要人物,秦可卿在《红楼梦》中的篇幅短小,早在十几回的时候就被曹雪芹安排病重离世。正是暗示了贾府的命运和宝黛爱情最终的悲哀。


浅析《红楼梦》第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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