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工作的原因,我从繁华的江北搬到了静谧的北碚,两地相距40分钟车程,却仿佛分隔了半个世纪。
北碚是重庆的后花园,以悠然自得闻名,走在大街小巷中,抬头就能望见连绵不绝的缙云山脉,郁郁葱葱。缙云山高耸得遮住了半边天,把北碚城团团围住,恍惚间就像进击的巨人中的城墙,给人一种安全感,又将快节奏的生活隔开。这里很慢,像老人蹒跚的步伐。
北碚的老人很多,从北至南,随处可见散步的和在长椅上歇息的老头老太,他们与北碚城里高耸的石阶一样,历经岁月而越发厚重。刚搬到北碚时离工作还有一段时间,便有了难得的一个月时间——完完整整的一个月,无所事事。于是,我买了条小狗,每天带着它遛弯,逛遍了北碚的大街小巷,与各式各样的老人擦肩而过。
小区楼下有一排长椅,经常挨个坐着一群老太太,牵着狗狗经过时,她们会好奇地瞧瞧它,夸上一两句好可爱之类的话,然后又静静地坐着,如若一时找不着话题,也就这样毫不尴尬地继续坐下去,时不时望望街边挤满老人的麻将馆。
狗狗喜欢去滨江路上的一个小公园,从进到出,也就五六分钟路程,但因其隐秘与山坳之中,便多了许多韵味。从一个小口走进去,路过几户人家,转个弯,豁然开朗一片空地。老人们搬来些藤椅,在黄葛树遮天蔽日的树荫下喝茶,热火朝天的样子。而他们旁边却有人在闹中取静地打太极,这份闲适淡定估计也只有上了年纪才能静得下心吧。
牵着狗狗出了公园,路过朝阳,又是另一景象。一个转盘大小的十字路口空地上围满了老人,经过时得把狗狗抱上才能顺利通行。这些老人多围在一起下棋打牌,两人下棋或四人打牌往往有多达二十几人围观。我常在心里感叹,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再往前走是步行街,那里有个广场,许多狗狗都会在那嬉戏打闹。可惜我的狗狗无福消受,一是因为它太小,容易被欺负;二是因为那些狗主人都长我三四十岁,走近怕是没有共同语言。
一路走来,街上年轻的面庞就像冬夜的星星一样,稀稀拉拉的闪耀着,风中更多弥漫着年迈的气息。刚从繁重生活中解脱的我像鱼儿一样,自在地在这缓慢的节奏中徜徉,认为这才是生活。然而,一两周过后便开始厌倦,但我还不忘提醒自己:在不可开交的岁月里,我曾下决心一定要逃离忙得神经衰弱、郁郁寡欢的生活。再过了一两周,我承认了,现在的生活能让我好好喘口气,但真不是我想要的未来。
长椅上东家长西家短的老太和颜悦色,但心中可能也有未实现的梦想,只是在这样一个年纪很难再掀风浪;麻将馆里的老头或许觉得小日子过得很知足,但忽然想起一个老同学一生波澜壮阔,眼中也会露出欣羡之情;打太极的人们之所以能定住神,估计年轻时也曾站在风口浪尖,执掌全局;围在一起打牌下棋的爷们全神贯注之时些许会走个神,想想自己孩子混得比自己有出息。
也许以上这些都是我胡思乱想,但正是这些胡思乱想使我慌张,因为这些可能不是老人们的想法,但一定是我年迈时的写照。
我曾经短时间内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几近抑郁,遂决定以后一定要贪图享乐,并且为吃苦找借口,觉得努力又不一定成功,为何要牺牲健康去工作。久而久之,那些不牺牲健康的工作我也常常逃避。
怎料在懈怠的北碚城遛狗却让我重新焕发了精神。每日路过着长我半个世纪的老人,遥望着半个世纪的年迈,那种恐慌席卷心头,仿佛在说,如果现在有什么心愿不去做,恍恍惚惚间就会抱憾终身。
现如今,我已经开始上班。早晨出门有时会远远看到一个遛狗的老头,优哉游哉;晚上回家,长椅上已经坐满了叽叽喳喳的老太太,眉飞色舞。我遥望年迈,才知当下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