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初,我在彩云之南。
红土地有景象万干,而我,只是万里浮云下的过客匆匆。
有朋友“不怀好意”地追问着“酒吧”与“艳遇”。可是一个浮光掠影,意兴斓珊的人,多年后所能忆起的,或许只有丽江古城湿漉漉的青石板,以及洱海边寂静的黎明和清冷的风,它们曾短暂抚慰了我的疲惫,并放逐我于片刻的虚空之中。
然而,在行将告别的那个早晨,一场真正的“艳遇”还是不期而至。
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
波涛般奔涌而来的还有成干上万只海鸥。
在青色的天空,在灰色的水面,在人来人往的池畔,它们吵吵嚷嚷,赴一场盛大的欢宴。
这一场“艳遇”猝不及防,我像初上高原的人,有一点点头重脚轻的眩晕。好在我的mate7和G12一如既往地专注冷静,我所不能描摹和诉说的,它们会帮我记着。
我的眼前满是起起落落的翅膀,耳边是高高低低的鸣叫。我看不清远山,也听不见江涛。那诗情画意的点点白帆和氤氲山岚,此刻全部静默如初,退后成舞台素淡的背景。
数不清的海鸥在水中游弋,在空中低旋,在岸边张望。我叫不出它们中任何一只的名字,可我知道,它们是红嘴鸥。我看得见它们深红的喙,深红的蹼,还有羽毛的洁白和眼神的纯净。
水面上,一艘快艇疾驰而过,翻成白色的雪浪,犁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一群海鸥欢叫着扑过去,追着它上下翻飞,像极了一群顽皮的孩子。
从长长的海梗大坝一眼望去,我似乎和全世界的海鸥在此相逢,一片欢腾,一派壮观。对于见惯了长河落日,大漠孤烟的人,这是西南明珠的馈赠,还是冥冥之中的约定?
“圆天盖着大海,黑水托着孤舟;远看不见山,那天边只有云头;也看不见树,那水上只有海鸥”。这是童年读魏巍《我的老师》时一见钟情的诗句。这么多年,它一直留在记忆里,未曾远走。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如果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这些来自大海的精灵,可知道我的一往情深。
其实,这些海鸥并不是被这座春城温暖呵护的娇儿。作为候鸟,迁徙才是它们的宿命。它们的翅膀背负过西伯利亚的罡风,抖落过蒙古高原的沙尘。
据说,每年10月底到11月初,它们从遥远的西伯利亚出发,经蒙古高原,一路南下,落脚在这中国西南的温暖湖泊,第二年3到4月,它们又掉头北上,原路飞回。年复一年,从不抱怨,也不流连。
漫漫六千公里的旅途,遍布着崇山峻岭,也夹杂着风雪雷霆,一只海鸥并不宽大的翅膀,要载着多少勇敢和坚强,才能跨越万水千山,抵达这梦里的灿烂骄阳。
我也跨越万水千山而来,跨越万水千山而去,然而,作为人类,我却比任何一只海鸥都软弱、脆弱和矫情。
是啊,除了掌握了空气动力学原理之外,人类并不比一只海鸥更高明。
终归,这一场“艳遇”,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从今往后,不会有一只海鸥记得我,它们的目光一直就在海上,在天空,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