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走了,在一个雨天,我把仅有的一把小花伞也递给了彪,站台上空荡荡的,只剩下我一个人。回家的路上,我突然意识到,或许今生今世再也见不着彪了,于是,我哭了。
回到家,爸问我:“怎么了?”
我扬了扬头:“没怎么,是雨水。”说完,我又走进自己的小屋。我翻着影集,这个假期过得短暂而又新奇,是因为彪来了,彪同表哥伟一起来的,彪是伟的好朋友。头一次见着彪,我便被他深深地吸引了,他是大西北的汉子,好强悍,好威风。他冲我咧开大嘴笑了笑,我也对他微微一笑,便急忙打好洗脸水,又从柜底拿出我两年前演讲比赛得的新毛巾,手忙脚乱地做了一盆红、黄、白分不清的柿子鸡蛋面,他欣然地接受了!
东姐姐和伟表哥总爱谈一些大文豪,大著作什么的,每到这时候,我和彪便不约而同地打起了哈欠,于是,我们便偷跑出来,躺在草地上,听他讲在天上飞的事儿……
有一次,我们四个人去钻一个破防空洞。我同他们走散了,我没喊,怕彪笑我,可越走洞越黑,我怕极了,我坐在那儿,等着他们来找我,过了许久许久,我听着“咚咚咚”的脚步声,是彪,只有彪,从那一刻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占据了我,但我们什么也没说……
可如今,彪走了好几天了,这段漫长的日子,我几乎是在回忆中度过的,在别人面前,我却竭力掩饰着自己。
终于,有一天,我装作若无其事地问爸:“表哥他们走了有好几天了吧?”
“嗯”,爸不经意地哼了一声,我被我的演技弄得脸红起来,“咱们是不是该写封信问问回去没有?”
“一定回去了。他们是男子汉!”爸肯定地说。
“不过,可是,爸,您有他们的地址吗?”我又问。
“伟的有,彪的没有,你要吗?”
“那就算了!”说完,我扭头走了。
我又去了那片草地,我仰望天空,可脖子都“酸”了,却什么都没找着。
天黑了,我又笑着回到了自己的小屋,我知道:那笑一定很特难看。
小桌上有一封信,厚厚的:
晴,我的女儿,爸知道你已经长大了,这几天你尽管一见着爸就笑,可是你忘了?你是我的女儿啊,爸读得懂你的每一个表情。
你七岁那年,那是一段阴雨连绵的日子,你得病了,爸连夜背你去医院,是我太急了,忘了给你披雨衣,你又发烧了。你的小脸儿煞白,好几天,你吃什么吐什么?又说着胡话,说看着我们黑黑的屋子里到处都是金星星。爸急坏了,走着站着都在想怎样才能让你好起来,下班路过河边的时候,看着许多鹅卵石,我挑圆的,漂亮的捡啊捡,爸捡回一大背包,十里路,那石头很沉,爸的鞋里灌满了水,可爸是跑回去的,我把那些石子洗干净,放在锅里,生着火,然后生平第一次那样认真地在石子上一张一张地给你烙着薄饼,烙好饼,那凹凹凸凸的小圆饼立刻吸引了你,我说:小晴,快吃,这是石头饼。你香香地吃起来,我想:当时一定是感动了上天,你居然没吐,甜甜地笑着说,爸,那不是石头饼,是太阳饼吧!
爸当时真的好高兴,那些日子,太阳一直躲着不肯出来,可爸居然让你看着了太阳,我又怎能不高兴呢……
而今晴,你已经17岁了,是个大女孩儿了,你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情感。彪也是个好孩子,彪是开飞机的,天上不知有多少好风景,可他不能停下来。他有他的目的地,他有一片属于他自己的天空,你是个聪颖的孩子,让他好好去飞,你该把那段纯美的感情珍藏在心底,爸知道,这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情,可是,晴,你能做到的,再像小时候那样,给爸爸一个甜甜的,真真的笑,好吗?”
我捧着那封信,泪眼迷离地说:“爸,十年了,你仍旧是我雨季中的太阳。”
然后,我笑了,照爸爸的标准,甜甜的,真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