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哥哥发来微信:“你们春节怎么安排的?”我回:“暂时还没什么安排。”哥哥说:“哦,我给爸妈买好去云南的票了,2月1号的。”
短短的一句话,我瞬间感觉到自己的心好像掉进了黑漆漆的冰窟中,它一直往下沉啊沉,巨大的失落感让我的喉头紧紧锁住,突然,就有一股莫大的悲伤袭来,眼眶红了,特别想哭。
过去的很多年里,每到过年,我和哥哥都会吵架,结婚前因为一些锅碗瓢盆的小事,各自结婚后又因为如何陪父母过年。
我发现,好像无论怎样安排我心里都会不舒服,无论他陪不陪父母过年,我都会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埋怨他。
作为儿女,当我们成家后,很多人都曾经因为春节去谁家过年的问题而产生分歧,这个问题看似好像只有非此即彼的两种选择,然而,曾老师说过,一个选择叫别无选择,两个选择叫左右为难,当出现第三个选择时,你的生命才算有真正的选择。
以前过年,哥哥不在父母身边,我恨不得立马跳起脚来去指责他不孝顺。而现在,哥嫂找到了他们的第三种选择,可以很好的兼顾到彼此的父母,皆大欢喜啊,多好的事儿啊,可是,为何我的心里还是有一股悲伤涌上心头,难以抑制?
这些年,我看到自己的成长,不再急于去逃避和指责,不再明明渴求爱,却在那个当下用愤怒去掩饰自己,抗拒爱。我很快看到了这股悲伤,虽然一时之间,我看不清它来自哪里,但是,我确定的知道,它是我一个人的,跟父母、兄嫂全无关系。
我给哥哥回了一条微信:“挺好的,你们走之前我们会过去一趟,看看爸妈,看看你们。”
这条微信回完,哥哥那天竟然又跟我聊了很多家常,这些家常我们很多很多年不聊了。虽然我们住在同一个城市,然而,我们共同在北京生活的十一年里,我们每年都见不上三两次面,说不上几句话,回想起来,交集最多的时候却是在吵架。
今天,我选择坐下来,闭上眼睛,把手机调到静音,给自己一个足够安全的空间,去面对自己内心那股莫名的悲伤。
当音乐响起,眼泪瞬间滑了满脸。我又看到了那个蹲在角落的小女孩,她如此难过、无助、孤独。
我说:亲爱的,你难过了!
她忽然就呜呜的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我好难过,他们都走了,没人要我了,他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我不是,没人管我了,他们才是一家人,我是多余的,被爸爸妈妈嫌弃的,他们都不爱我。”
当这些话出来,一霎那,我泪如泉涌,哭的一塌糊涂。
我忽然看到,原来那股巨大的悲伤来自小时候的那种感觉。
记得小时候因为超生,我生下来就被藏到姥姥家,那种暗无天日,不被接纳,见不了光的感受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身体里。
再长大一点,我记得,有一天,我终于见光了,可以名正言顺的回到我自己的家了,我的姓名改回来了,然而,几岁的年纪,有一幕跟哥哥吵架时,自己说的一番话,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当时七八岁的我,有一次跟哥哥吵架时,冲他吼:“不要以为在这个家里,你是先来的,你是哥哥,你就占主要位置,父母就疼你一个人就偏向你。”
这么多年,这种一生下来就被寄养在别处,被排斥在外的感觉,无论长到多大,身体都始终记得。
今天,当父母帮哥哥看孩子,不帮我的时候,这个感觉启动了,父母和哥哥一起去外地过年不来我家的时候,它也被调动起来。就是这种感觉,一种我不重要,我永远是其次的感觉,父母的每一举一动,我似乎都能解读到这个感觉。
我才发现,三十几年,原来我从没有在内心真正回到那个家,我始终记得,生命最初几年的那种感觉。
所以,从小到大,不论是几岁,十几岁,还是成年后,我一直都在不停的渴望父母靠我更近一点,渴望成为他们的那个重心,渴望他们多爱我一点。我努力的对他们好,我让自己变的越来越懂事,越来越体贴,我倾其全部的帮助照顾他们,我努力的学习,我让自己变得越来越优秀,而终其所有,我都不过是在试图以各种方法去证明自己这个女儿更好,而证明背后还有一个巨大的期待,那就是,有一天,父母认可我在他们心里的位置比哥哥更重要。
我陪着那个小女孩哭啊哭,哭得停不下来,好像要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我抚摸着她的头对她说:“亲爱的,那都不是真的,你所渴望的那些认可,肯定,温暖,爱,我这里都有,我今天全部都给你,你那么优秀,你是值得被爱的,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重要的,无论是你开心的时候还是难过的时候,我都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
小女孩哭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的她平静下来,抬起头,我看到,她还挂着几颗泪珠的脸,又灿烂的笑了。
再次睁开双眼,已是半个小时之后了,我发现,我心里的阴霾散了,回头再看兄嫂父母离京过年的决定,我心里忽然平静了。
我看到,我愿意试着去向他们表达我的真实感受和内心一直渴求的那份爱了,我甚至愿意自己去主动创造那种爱的场域和感觉,同时我的内心还生出了祝福他们的力量。
感谢自己,愿意在感觉到痛的时候,再一次选择向内看到痛苦,体验痛苦,从而穿越痛苦。
相信我会遇见越来越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