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爸爸开始用起了一本特殊的记录本,一本关于我的记录本。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数字;一笔一划尽显着对远在他乡的小儿子的拳拳父爱。
那年,是2020年,是疫情在武汉爆发的一年。而那年的年初,刚考完研的自己,结束寒假工后在漳州火车站,坐上了开往武昌的列车,去寻一个知心的朋友。那天,我记得特别清楚,是2020年的1月20日。
接下来的剧情,大家估计就都猜到了。是的,三天后,我见证了封城,尔后,和武汉几百万市民一起,经历了足以载入史册的武汉封城的76天。
一月下旬到二月下旬的这一个月里,全国上下都被一股莫名的恐惧笼罩着。武汉,这座英雄的城市里的英雄的人民,也在一边战栗,一边战斗着前行。那阵子,我和朋友每天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浏览器推送的确诊人数和病亡人数的变化。这是我见证病毒发展的方式。
但是,让我不知道的是(直到6月份回到家乡才知道),远在福建的我的父亲,也在用一种特殊的方式,一种很不“聪明”,也很是原始的方式在关注着千里之外的疫情的发展,在关心着千里之外的儿子的安危。这种原始的,显得不那么“聪明”的方式,就是把我在浏览器看到的数字,通过每天留意新闻,把它们加工整理到一本小记录本。这就是我六月份回家看到的一本记录本。
这本记录本,是我小学时候用剩的算术本,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就是这样的一本记录本,让我的心盈满了感动。
“爸爸,你把这些数字记录下来在本子上,有什么用处呀?”我有点纳闷地问道。“我把这些数字记录下来,并在旁边标明日期,这样我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数字的增减情况和疫情的发展态势了。”我听完,禁不住泪目。老爸真的真的是太聪明了,他用最原始、最古老也看似最“笨拙”的方法,诠释了拳拳父爱,以及何为“儿行千里父担忧”。当然,那段时间,我妈妈也是很担心很担心我的处境,这是后面从我大舅的口中得知的。
一本特殊的记录本,给了我生命中的另一份饱满厚重的感动。那本记录本,现在还在爸妈房间的抽屉里放着。后面,我每次回去,都会去翻翻看,看看上面的一笔一划里所注满的无疆父爱。
后来,我转而一想,父亲所给予我的爱又何止是这本记录本所呈现的这些呢?在我将近三十个年头的,还不算很长的生命旅途中,父亲已然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了一本又一本的特殊的“记录本”。它们有的是具形的,有的又是无形的;但,无一例外的是,它们的背后都是一份份爱和关注的目光。
父亲是一辈子的农民,我理所当然地成了农民的儿子。平日里,他脾气很大。一旦我犯错了,大声的呵斥和怒骂是常有的事。小的时候,我是惧怕的,也是格外厌恶的。近些年来,父亲明显苍老了很多,壮年时候的那种愤怒和脾气也慢慢收敛了起来,转而是一种温和,以及偶尔的一幅幅欲言又止的神情。是啊,岁月给过他繁茂的年轻,像怒放的花一样;而今,渐入暮年的他,难得地开始以一种温和慈祥的面孔面对着家人。
小时候,父爱的“记录本”是奔腾怒放的,上面的字体是“狂草”,写满了严厉与暴躁;长大后,父爱的“记录本”是温和明晰的,上面恭恭敬敬、整整齐齐写着的是生命的“楷书”,经过了“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人生历程后,父亲又一次回归生命刚开始的模样: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儿子也还是之前咿呀学语、蹒跚学步的小孩子。因而,此时的父爱,再次完成了回归,难得地带上了一抹温馨的色彩。
一本特殊的“记录本”,一份平和的父爱。父爱无言,于斯永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