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画师(连载中  十)

第十章:墨心初凝

废弃库房只停留了一夜。

天光未亮,苏青珺便带着陈默,借着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悄然转移。京城之大,却似乎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守墨人的暗哨,宰相府的爪牙,如同两张无形的大网,在街巷阡陌间层层铺开。

他们藏身于城南一处鱼龙混杂的坊市,租住在一家不起眼的大车店后院。空气里永远弥漫着牲口粪便、劣质酒水和汗液混合的气味,人声嘈杂,反而成了最好的掩护。

“你的力量,源于至情至性,这是其强大的根源,却也成了你最大的弱点。”简陋的房间里,苏青珺布下一个小型的隔音法阵后,对陈默开始了第一次真正的“授课”。“墨妃的怨念之所以能轻易侵蚀你,皆因你心防失守,精神壁垒脆弱不堪。在你能自如掌控力量之前,必须先学会‘守心’。”

所谓的守心,并非简单的静坐冥想。苏青珺传授的,是守墨人入门必修的《灵台筑墨诀》,旨在以自身精神为基,引动微薄墨韵,于意识深处构筑一道防线。

过程远比陈默想象中艰难。每当他试图凝神静气,脑海中便会不由自主地翻腾起西冷宫的片段——燃烧的火焰,女人凄厉的诅咒,还有那方沾染墨血的丝帕……强烈的负面情绪如同潮水,一次次冲垮他刚刚聚起的精神力。

“守住你的‘本我’!”苏青珺清冷的声音时常在他即将迷失时响起,如同警钟,“区分何为你的记忆,何为外来的侵蚀!你是陈默,不是墨妃!”

汗水浸透了他的粗布衣衫,脸色因精神力的剧烈消耗而愈发苍白。但他没有放弃,牙关紧咬,一次次在崩溃的边缘挣扎回来,将那嘶吼的怨念强行推拒在外。在这个过程中,他对那些破碎记忆的感知,反而奇异地清晰了一丝,仿佛在浑浊的洪流中,勉强辨认出了几块异色的礁石。

数日后的一个黄昏,危机不期而至。

两名看似普通的货郎,在与店伙计闲聊时,眼神却不动声色地扫过后院的每一个角落。他们的指尖,隐约有极淡的墨色纹路一闪而逝——是守墨人外围的追踪者。

苏青珺眼神一凛,拉起几乎虚脱的陈默,从后窗翻出,融入狭窄、污秽的巷道。

然而,对方显然有备而来。刚穿过两条巷子,前后路口已被堵住。为首的,正是那日在西冷宫外围出现过的刑长老一系的弟子,面容冷峻。

“苏师姐,奉长老会令,请带陈默回去接受调查。”那人语气生硬,带着不容置疑。

苏青珺将陈默护在身后,手已按在腰间的判官笔上:“是‘请’回去,还是‘押’回去?”

“师姐何必让我等难做?”那人眼神一冷,挥手示意,“拿下!”

墨光闪动,数道束缚性的墨韵如灵蛇般缠向陈默。

陈默心中剧震,那被围捕的恐惧,体内力量的躁动,与墨妃记忆中面临绝境时的怨毒瞬间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再次将他吞噬。他感到那股混乱的时空之力在经脉中疯狂流窜,即将不受控制地爆发。

“不……不能再失控……”一个念头在混乱中顽强闪现。他想起了苏青珺的告诫,想起了守心诀的要义。

就在力量即将破体而出的刹那,陈默猛地一咬牙,没有像以往那样任由情绪引爆力量,而是强行集中起所有残存的精神力,如同握住一匹狂暴野马的缰绳,试图去“引导”那股奔涌的能量。

“轰!”

识海之中,仿佛有天雷炸响。剧痛袭来,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撕碎。但在那一片混乱的能量风暴中心,一点极其微小的、凝实的墨色光华,顽强地亮了起来。

它不再是被动激发的涟漪,也不再是受怨念驱使的狂潮,而是他自身意志与时空之力初步融合的产物——一颗介于虚实之间,不断生灭、扭曲着周围光线、仅有米粒大小的墨心种子。

墨心既成,那原本躁动难安的力量,仿佛瞬间找到了核心,虽未完全平息,却不再盲目冲撞。外界缠来的墨韵锁链在靠近他身体尺许距离时,竟被一层无形的、扭曲的力场偏转开来。

与此同时,陈默眼中看到的世界也发生了变化。那些袭来的墨韵轨迹,在他眼中变得缓慢而清晰,甚至能隐约“看”到其能量流转的节点。

“走!”苏青珺敏锐地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判官笔疾点,墨韵迸发,并非强攻,而是巧妙地击打在陈默“看”到的节点上,瞬间扰乱了对方的合围之势。她一把拉住因凝聚墨心而几乎脱力的陈默,身法展动,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错综复杂的巷道阴影之中。

守墨人总部,观星阁。

负责监控《万里江山图》的执事匆匆入内,面带忧色:“禀各位长老,山河图东南域,‘望海州’一带,墨韵流转再现凝滞之象,比三日前持续时间更长,范围扩大了三分之一。”

一直闭目养神,此前态度中立的戒律长老墨刑(与刑长老并非一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他面容古板,法令纹深重,掌管守墨人律法,最重规矩与稳定。

“又是东南……”墨刑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自那陈默引动西冷宫异象后,山河图异动频发,且皆指向与墨妃关联密切的旧地。此子,已成祸乱之源。”

他看向之前主张保护的林婉茹和态度激进的刑长老:“放任一个如此不稳定、且与核心重器产生未知共鸣的变数在外,是对江山社稷的极度不负责任。无论其心性如何,为确保《万里江山图》万无一失,必须将其置于绝对控制之下。我提议,启动‘墨缚’预案,优先确保将此子带回总部禁锢!”

林婉茹脸色微变,想要反驳,但看着中央光影中《万里江山图》上那块明显暗淡的区域,一时语塞。陈默与山河图的关联,比他们预想的更深,而这深不见底的未知,正一步步挑战着守墨人保守派的底线。

宰相府,书房。

李辅国听着下方一名老太监的禀报,指尖轻轻捻动着一枚古朴的玉佩。

“……奴才当年曾在尚衣局当差,亲眼见过,墨妃娘娘在……在出事前一个月,曾以观摩学习为名,被先帝特准,进入过‘绘卷阁’三次,每次都有近一个时辰。那时,《万里江山图》已近完成,正置于绘卷阁中进行最后的蕴灵……”老太监跪在地上,声音颤抖。

李辅国眼中精光大盛:“绘卷阁……她果然接触过!仔细想,她可曾带走什么?或者,留下什么?”

老太监努力回忆着:“娘娘……娘娘似乎对画中东南沿海的景色格外留意……哦,对了!有一次,奴才负责清扫时,曾在墨妃娘娘停留过的画案角落,发现过一小片未烧尽的纸灰,边缘似乎有点点墨迹,不像是寻常墨锭所留,倒像是……像是用血调和过的……”

“血墨……”李辅国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很好。你提供的线索,很有价值。”

他挥挥手,让人将老太监带下去厚赏,随即对阴影中吩咐:“重点查望海州,查墨妃所有与血、墨相关的遗物。另外,让我们的人,必要时可以给守墨人那些急于‘控制’陈默的长老,行个方便。”

三方势力的网,在陈默初步凝成墨心,看到一丝希望之光的同时,正以更快的速度,更凌厉的姿态,向他悄然收拢。风暴眼中心的平静,即将结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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