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墨妃血咒
李辅国那句话如同冰锥,刺破了书房内短暂的僵持。“墨妃血案”——这四个字带着陈腐的血腥气,让陈默心脏骤然缩紧。
苏青珺反应极快,在李辅国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已闪至陈默身前,袖中滑出一支通体黝黑的短尺,并非兵器,却带着一股稳固空间的奇异力场,将陈默与那幅仍在散发不祥气息的画作隔开。
“李辅国,守墨人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苏青珺语气冰冷,眼神锐利如刀,与平日那个慵懒的画苑领事判若两人。她显然经历了一番搏杀,气息微促,但姿态却如同护犊的母豹。
李辅国脸上那奇异的热度迅速冷却,恢复成深潭般的平静。他并未动怒,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苏青珺手中的墨尺,又看向陈默:“本相的话,永远有效。陈画师,当你看清这潭水下的污浊,自会明白何为明智之选。”他挥了挥手,仿佛驱赶微不足道的蚊蝇,“不送。”
那扇紫檀木门无声滑开,门外已不见灰衣人的踪影。
苏青珺一把抓住陈默的手臂,力道之大,让他感觉骨头生疼。“走!”她低喝一声,不容置疑地拉着他疾步离开。穿过寂静的石廊,重新回到暗市那污浊混乱的通道,七拐八绕,直到彻底远离那片区域,混入摩肩接踵的人流中,苏青珺的脚步才略微放缓,但紧握陈默的手并未松开。
她没有带陈默回墨苑,而是来到了城南一处不起眼的宅院。院落不大,陈设简朴,但内外都布置着极其隐蔽的墨纹结界,显然是守墨人的一处安全屋。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回不来!”刚一进门,苏青珺便甩开陈默的手,转身瞪着他,胸口微微起伏,眼中是后怕与怒意交织,“李辅国是什么人?你敢跟他进那种地方!”
陈默自知理亏,但心中亦有疑团梗着:“他……他知道时空画师,知道《万里江山图》,还说那是‘钥匙’……”
“他的话一句都不能信!”苏青珺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破墨人’的蛊惑之词,核心就是扭曲历史,为他们篡权夺位服务!钥匙?哼,若《万里江山图》真是能被随意使用的钥匙,这天下早就不知乱成什么样子了!”
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走到桌边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至于‘墨妃’……”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那是十几年前的宫廷禁忌,先帝在位时发生的一桩惨案。墨妃,据说是当年最有天赋的时空画师之一,也是……守墨人。”
陈默屏住呼吸。
苏青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试图利用画师之力干预国本,事情败露,被赐白绫。牵连者众,相关的记录也几乎被全部抹去。李辅国当时便是力主彻查、严惩不贷的官员之一。他此刻提起,绝非好意,恐怕是想利用你身上某种与墨妃相似的特质,或者……是想试探你究竟从画中看到了多少不该看的东西!”
她看向陈默,目光严肃:“你刚才那幅画,是怎么回事?那抹暗红……”
陈默回忆着提笔时的感觉,那种被无形情绪牵引的失控感让他心有余悸:“我不知道……拿起笔的时候,脑子里很乱,那些线索……残卷上他的手指、暗市的玉佩……最后就变成了那样。那红色,不是我刻意调的色,是笔尖自己……”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股阴冷的怨愤。
苏青珺脸色更加凝重:“触及真实,引动怨念……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窥见’了。陈默,你招惹上麻烦了。”她叹了口气,“守墨人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对于如何处理你这个突然出现的、能力不稳定的继承者,本就存在分歧。如今你又牵扯出墨妃旧案,只怕……”
她的话没说完,但陈默已经明白。他成了一个烫手山芋,一个可能打破平衡的“变数”。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被暂时安置在这处安全屋,不得外出。苏青珺忙于处理暗市冲突的后续以及应对守墨人内部的质询,来得次数很少。陈默试图静心修炼苏青珺之前传授的基础墨韵法门,却发现心神不宁。
只要一闭上眼睛,或者提起画笔,那幅泼墨宫殿的景象便会浮现,尤其是那抹暗红,如同活物般在他意识中蠕动,带着无尽的哀怨与冰冷。他甚至开始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是冲天的火光,女人凄厉的哭喊,还有锁链拖过青石地面的刺耳声响。
更让他不安的是,他发现自己调出的墨色,偶尔会不受控制地偏向一种沉郁的、带着铁锈味的暗赭,仿佛干涸的血液。
这天夜里,他再次从噩梦中惊醒,满身冷汗。胸口的星辰砂微微发烫,袖中的毛笔也在轻轻震颤。一种强烈的、被召唤的感觉从东北方向传来。
他推开窗,夜风带着凉意灌入。循着那感觉望去,那是皇宫的方向。在鳞次栉比的宫殿群深处,有一片区域格外晦暗,仿佛连月光都不愿眷顾。他知道那里——被称为“西冷宫”的废弃宫苑,囚禁过失宠妃嫔的地方。
他袖中的毛笔震颤得更厉害了,笔杆甚至变得有些烫手。那股来自画中、来自梦境的怨念,与西冷宫方向传来的阴冷气息,产生了清晰的共鸣!
与此同时,在他怀中的星辰砂旁边,那枚从暗市入口神秘人身上得来的、刻有“破墨”二字的玉佩,也散发出一丝微不可查的凉意。
陈默靠在窗边,望着那片被夜色吞噬的宫苑阴影,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李辅国想利用他,守墨人忌惮他,而十几年前枉死的墨妃的怨念,似乎正通过他那不受控制的画笔,一点点缠绕上来,要将他拖入那场被尘封的血色漩涡之中。
他能感觉到,深藏于皇宫某处的《万里江山图》,其原本磅礴恢弘的墨韵,似乎也因这不断滋生的怨怼与窥探,正变得躁动不安,如同平静海面下开始汹涌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