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舅姓韩,山东临沂人。
我从来就不知道有这个表舅,直到几天前接到派出所电话,说是山东来人寻找老爸,称呼老爸姐夫。去往派出所路上给老爸电话说了一下,老爸说山东有姥姥家的韩姓亲戚,但几十年没有联系了,让我先去看看。到了派出所见到表舅,表舅个头不高,看上去六十多岁,精神头十足。表舅说我和老爸长得太像了,老远看到我就知道亲人来了。
好在从小受姥姥熏陶,山东话大多能听的懂。表舅说他从临沂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到沈阳,又换客车过来的。表舅随身的行李是一个磨损严重的人造革拉杆箱,箱子很重,放到车里着实费了把力气。听说老妈已故去十年,表舅叹了口气,一再说应该早些过来。在去见老爸的路上,收到老爸微信:来人韩庆节,大约六十多岁,接来见我,不要慢待。
见到老爸,在两位老人聊天中得知,表舅22岁的时候从山东来到东北,在我家住了三个月,期间爸妈帮着找营生未果,表舅就回去了。84年表舅再次来东北,来家里看了一眼又去市里的大姨(我姥姥)家住了一晚就回去了。当时我在上学,没见到表舅。表舅生于49年,今年已70整。一位古稀老人,不远千里只身一人来到东北,就是想看看当年帮助过自己的三姐和三姐夫。
表舅不喝酒,吃晚饭的时候话不多。晚饭后,陪表舅散步,表舅才掏出烟。我说不知道你还抽烟啊,表舅说吃饭的时候人多,不好抽烟。表舅和我说起当年旧事。表舅22岁那年,也就是1971年,舅妈生了表哥,原本就缺吃少穿,家里又多了一口人,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表舅和老人合计要到东北闯钱。就这样,表舅背井离乡,凭着往来书信上的地址—通化市东岭街186号(佩服表舅的记忆力)找到了位于通化市灯光球场附近的大姨家。表舅的大姨夫也就是我的姥爷张罗了好几天也没有什么适合表舅的营生。后来我爸妈接过了给表舅找工作的任务。那时我家住在四棚公社,爸在中学,妈在小学,都是老师。爸妈吃供应粮,除了粮食卡片上少的可怜的定量的口粮再没有其他进项。生产队记工分,外来的人户口不在本地,无法记工分,也就分不到口粮。表舅来到我家的时候,我哥刚出生不久,三个大人吃两个大人和一个孩子的口粮。即使这样,爸妈也没有慢待表舅,竭尽所能让表舅吃好吃饱。表舅讲述这些的时候低头看着脚下的路,目光有些呆滞,手微微抖动,几次按压打火机才点着烟。表舅的日常工作之一就是悠悠车子,让悠车子里的哥哥别哭闹。几个月过去了,就在老爸在学校给表舅找的打杂的营生即将有眉目的时候,“九一三”事件发生了。按照最高指示,学校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政治学习。表舅的营生也就搁浅了。表舅看东北闯钱无望,自己的到来给三姐和三姐夫增加不少负担,又不放心家里的表舅妈和孩子,就打算回山东老家。在爸妈领到工资后,给表舅拿了30元做路费,表舅记着当时爸的工资好像是27.5元。爸还从学校开了一张介绍信,证明表舅是来东北求学返乡的学生,以便节省点路费。就这样,表舅踏上了返乡路。
表舅走累了,我俩坐在路边的凳子上。表舅说:“三姐不在了,三姐要是在的话,我哪也不去了,多住几天,让三姐给我做几顿饭吃,和三姐说说话”。
表舅带来的拉杆箱里是一大桶花生油和一些花生。不远千里,来自山东的心意。
表舅第三天就回去了,由于车站安检升级,没有火车票不让进候车室,我和老爸只能在进站口和表舅告别了。送别时两位老人一再握手告别。我和表舅在进站口自拍了一张,表舅走远后,我看照片才发现表舅已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