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言愁,大概是正常的,这的确是有那么点凄凄之美的感觉。就像绚烂的花朵,若光是绚烂,并没有什么意思,不过若是带些残损还来点微风,将它此刻轻轻飞扬的样子用相片定格,那定将是一张凄美的艺术作品。
要是这么说就算了,算是为艺术献身了。可并不是什么时候都会有所牵挂,也不可能所有东西都触目惊心。这就使有些人按奈不住了,借着模模糊糊的言辞强言造出了这么个个名词——闲愁。
这名词从古至今一向时髦,备受青睐,尤其是一些诗人。不得不说,最有意思的是闲愁总与爱情,相思相联系。
“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青玉案》)虽然这首诗表达的是郁郁不得志,但全诗拟写的却是相思之苦,因此绝对少不了“闲愁”。它说闲愁就像那迷迷蒙蒙的被薄烟萦绕着的青草;像侵袭城池的瑟瑟清风,随风飘零的残花败柳;像梅子的飘香,像溶解抑郁的绵绵细雨。那么浓,那么稠。
何止如此,那暮秋落日的余晖,那残夏渐黄的青葱,无不带来闲愁。不过事实上,它们并没有招你惹你,你总不可能结仇于它们,那么为什么要“愁”呢?其实这一切的关键还在于“闲”上。
人在闲适时,总会追忆过往,忆起一些郁结,一些欢心,多是当年的青涩与约定。这都是些残破的回忆,若这时自然又呈上此般同样残破的美丽,让它们将我们的心弦撩起,当然会奏出愁的乐章。不知不觉地,眼角便带上了些许泪水。
虽有淡淡的悲伤,但痛后却会令人更加舒坦,就像甲基苯丙胺一样过瘾。不过,可不是每个人都能享此殊遇。在今天,真的难以想象会有人对我抱怨闲愁万缕,乱且不断。
以前我总是好用“闲愁”,每当看见什么残阳,什么余星,“闲愁,闲愁,愁愁愁……”,我想它们肯定会分泌生愁的激素,但又不知道为什么,说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不管怎么样,“愁”可以从这些余烬的景色中提炼,最后总算是被我自己说通了,这“愁”倒不稀奇了。
可作为学生,“闲”又从何处来呢?日日夜夜毫不停歇地劳作,什么时间都得挤才得出来,我怎么能妄说“闲愁”?我怎样能言善辩,怎样信口雌黄都不能给予解释。
我爱探求这些无意义的东西的意义,所以我想暂且抛弃这个问题,从根本上说开来。
闲愁是有意义的,但闲与愁必须齐全,闲而无愁,便是浑噩;愁而无闲,便是欺骗。只有愁且闲的,才算“登堂入室”。
关于“闲”的文化,中国算是专利者了,林语堂说中国人“向人生望出去,吾们的问题不是怎样生长,却是怎样切实地生活;不是怎样努力工作而是怎样享受此宝贵的欢乐一瞬。”这是一种平静美好的心境,正因为这样,这种思想得以流传千古。
真正懂得闲愁的人总是有着明锐的思维与灵敏的触觉,表面呆滞,心神却已游历天涯海角,折枝而反。“当吾们泛舟湖心,则不畏爬山之苦,徘徊山麓,则不知越岭之劳,吾们今朝有酒今朝醉,眼底有花莫掉头。”他更像一位智者,一种思想的高度,厌弃世俗,极力追求着内心世界。因为在他们眼里真正的情感来自于内心。为了这种追求,他们收集着记忆中自然流露的一切悲喜,一砖一瓦地,构成了他们感性,孤僻,平和的心境。
察秋毫因知宇宙之大,临湍泽如抚轻流细水,顾明镜而问庄周梦蝶,处世事而觉啼笑皆非。更广泛闲愁带来的绝不只有爱情,就像完整的人绝不只懂性交,它是一种情感的回味,一种心灵的修炼。
而人们都需要内心的修炼,且只有闲时能做到,思考自己,思考世界,思考发生在周遭的一些人与事。在心理学上这叫做内省。
总之真正的“闲愁”绝对不是堕落,恰恰是思想升华的过程。因此我的“闲愁”看来都是骗人的,一点也不闲,还胡思乱想,可是像我一样正在自欺欺人的到底有多少?“为赋新词强说愁”的虚伪到底几时休,这才是堕落。
还有,我想几时能够那么自在,再写个十几篇文章,来讲无所谓的闲愁?
————二零一七年十一月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