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天已破晓。东方氤氲的曙光，仿佛被雨水打湿了的人的心绪。这注定不会是一个大好的晴天。

百灵毕竟有尤伽教主和月灵神女的功力的底子，才两个多时辰，伤势就已经基本无大碍了。而凌陌那边，红衣女子的情况看起来似乎并没有那么尽如人意。

“凌陌，让我来吧，我已经没事了。”看着满头大汗的凌陌，百灵忍不住叫他。

“没事就好，你先休息一会儿，我顶得住。”凌陌强撑着回答。

终而，他还是未能支撑得住，晕厥了过去。

百灵正准备接着帮红衣女子疗伤，老祭司拦住她，“万万不可!”

“怎么了，祭司大人？”百灵转过头来迷惑地望着老祭司。

“丫头，你刚刚受了重伤，又消耗了大量功力自行疗伤，已经伤了元气。如今看来，灵儿的伤虽还未复原，但确实已经好些了，先缓一缓吧，你不能出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呢。”老祭司语重心长地说到。

百灵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点头答应。“那我去采些草药回来。”

山上余下的四个人，非病即伤。百灵疗伤伤了元气，她自己并不是没有感觉到，只是，她看到凌陌太辛苦，想替他分担一些。现在，她亏欠的不是凌陌一个人，而是圣灵儿和凌陌两个人，灵儿那么恨她，她又该怎么办？

红衣的灵儿和白衣的凌陌都在圣灵湖边的草地上睡去。天亮已有些时候了，却还不曾见到太阳出来。祭司的神经即刻就紧绷起来，坐在古老的桫椤树底下愁眉不展，昨夜，红衣圣灵儿突然来袭，破坏了祭湖仪式，今晚若是晴朗，十六的月亮兴许还可以将就着完成祭湖，但是，若是下起雨来，那就麻烦了，越往后拖，情形越不利。他对灵儿所说的更重要的事情，就是让她好好保重自己，不能有丝毫损伤，否则祭湖将受到影响。

灵儿抱着草药回到了木屋，凌陌从前所用的锅碗瓢盆都还在，此刻恰好派上用场。

老祭司的药是当务之急，一顿也不能停，随后是凌陌的，他救人伤了损耗了元气，然后是红衣圣灵儿的，她是内伤，最后是她自己的，既要修养元气，又要养护内脏。四个人的药，各不相同，操持起来确实有些费事。

刚把老祭司和凌陌的药倒进碗里，她又开始准备红衣圣灵儿和自己的药。

她去给凌陌喂药的时候，看到灵儿和凌陌，一红一白，并排躺在碧绿的草地上，看起来那样和谐。百灵的心突然像被什么揪住了。凌陌吃了两口药就醒来了，发现自己正躺在百灵姑娘的怀里，看见她一勺一勺地给自己喂药。他盯着百灵的脸看着，嘴巴一张一合地吞下她喂入口中的药，他惨白的脸骤然地红了，不知是尴尬还是怎地。

吃完药的凌陌，到老桫椤树底下去靠着休憩，看着百灵忙前忙后地熬药和忙活早饭。“百灵姑娘，”凌陌轻轻地喊了一句，可是却突然发现自己这样叫她显得太过于生疏。

百灵转过身来，“嗯，怎么了？”

凌陌笑了一下，“没什么，我想问问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辛苦你了。”

他以前从来不这样跟她客气，而现在……

“没什么，你好好休息便好，我这儿马上就好了。”

凌陌转过头去看着尚在熟睡中的灵儿。她真的是小时候那个刁蛮又霸道的圣灵儿吗？直到此时，他才有闲暇去想她这些年是如何度过的，遇到过什么事情。她为何要蒙着面纱？她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一定是以为亭亭玉立的美丽姑娘了吧。他忍不住想去揭开她的面纱看看她究竟是什么样子，但是，他很便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既然不愿意让人看见必定有她自己的缘由，若此时贸然去揭开，冒犯了她，万一她逮个正着该如何是好？

他还是掉过头去看着在木屋里忙出忙进的百灵，只有这个身影，让他感到那般亲切与舒心。

百灵去给圣灵儿喂药，不得已揭开她的面纱，她突然惊叫一声，弥和祭司和凌陌同时赶过去，“怎么了？”

就在那一刹那，他们的眼睛同时停留在了灵儿的面颊上，半边灵秀，另外半边却已经毁容，疤痕累累。三个人都惊呆了。

老祭司叹了口气，转身离去。凌陌呆愣愣地看着那半边满是疤痕的脸，小时候那个刁蛮的小霸王突然又从记忆中闯出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再也不忍心看下去，他终于还是转过身，回到桫椤树下。

喂完药，百灵依旧帮她蒙住面纱，不声不响地又朝林子里走去。

“灵儿——”凌陌看到她的背影，却突然叫出了灵儿的名字，或许是叫习惯了吧。百灵转过身来，以为是圣灵儿醒了，却看见凌陌正瞅着自己。

“不好意思，叫错了。”凌陌尴尬地挠挠脑袋，“你去哪儿，我跟你一起去。”

“没关系，也不算错，我在寨子里的时候，乡亲们都叫我灵儿，只不过现在有两个灵儿。我想去找找，看看有没有能治好她脸上伤疤的药。”就在她说话的空档，凌陌已经走到了她跟前。

“我陪你去。”百灵还没来得及说话，凌陌就已经一大步跨上前去开路了。

百灵把找到的草药交给凌陌，让他比对着找一模一样的便可。

“她那么恨你，甚至差点杀了你，你为什么还要对她那么好？”凌陌有些疑虑。

“我们谁也不知道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六年前，我去断魂崖找她的时候，只看到了一只红鞋，还有地上的血迹，我以为她被狼吃了，还害得白大叔承受丧女之痛。如果那时候我再好好找找，说不定就能找到她了，那样，她就会回到白大叔身边。如今，白大叔不明不白地死了，她唯一的亲人也离她而去，我明白那种感受。再说，她说我抢走了她的一切，或许没有说错吧，难怪她那么恨我……”

凌陌明白她说的“所有的一切”也包括自己，便不再言语。

“记好了，这几种是三七、白及、红花、马钱子、苏木、川穹……是治疗内伤的，这几种是黄芪、太子参、白术、生地黄、半夏、白芥子……是治疗她脸上的伤疤的药。”百灵分别将采到的草药一味一味地指给凌陌看，“还有，不要让她知道我们看到过她的脸，像她那样心高气傲，还指不定会气成什么样子呢。”

“你总是那么善良……”凌陌嘀咕了一句，并没有抬头，百灵愣住了。

“祭司大人让我好好保重自己，如果我猜想得没错，昨晚被破坏的祭祀仪式，今晚怕是要继续吧……”

仿佛瞬间被雷劈中的凌陌，怀中的草药顷刻间就散落一地。这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事，然而他听到后依然如此错愕。

百灵没说话，走过去捡起地上的草药，拿到自己手中，继续搜寻。

“该来的始终都会来的……”

“可是……”凌陌不知道说什么，忽然间就心乱如麻，他再也没有心思找药。“既然明白，亏你还那样淡定。”

“不淡定又能怎样？老天爷让我多活了一天，我该感激它才是。今天，我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这样我也就不必牵挂什么了。”

“安排什么事情？”凌陌不解地问。

“首先是祭司大人的咯血症，这些是牛膝、川贝、甘草、知母、沙参、蚤休、白及、仙鹤草……还需要代赭石。我说句实话，他已经病入膏肓了，好好调理的话，他的生命还可以延续一段时日，但是，要想治好我确实无能为力。还有就是灵儿脸上的疤痕和她身上的伤，祭司大人不让我帮她疗伤，我也不好不从。还有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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