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汉所处的村落,三面环着山,阴雨天的时候云气缭绕,村口的不远处则坐落一口天然的池塘,由于地形过于崎岖不平,看似不是很大的村落,村民们的居所则相隔甚远,仔细看,有点像乐谱中上下跳动的音符。
村子里的社交范围很局限,更别谈有啥娱乐性的活动,收音机也只是少有的几乎人家才有,所以串门子是村民们饭后消遣的唯一乐趣。劳碌了整天的人们围聚在一起,唠着谁家的鸡一天能下俩个蛋,谁家媳妇铁定怀的是女娃娃。李老汉在路边拾到了娃娃的消息没多久就在村名中传播开,这其中便有李老汉的大哥。
李老汉的大哥李有根比他稍长了几岁,大女儿也早就嫁到镇上去了,刚满20岁的小儿子还在城里读书,礼拜天的时候回来。在听到李老汉抱回了女娃娃消息的当天夜里,便火急火燎的手持着手电筒,摸到了李老汉家里。
“搁屋里没...?”看院门被闩着,李有根站在门口叫了几声,李老汉一听是自家哥哥的声音,马上应了声,随即披着衣服下床开门去。可门还没有被完全拉开,李有根就猫着身子钻了进来,二话没说,径直走进的屋子里,接着用手电筒掀起里屋的帘子,只见床上果真躺着一个用红色棉被裹起来的娃娃。
放下帘子,退回堂屋,朝着正在点灯的李老汉问了起来“这就是你路上捡回来的那个女娃娃?”李老汉甩了甩未熄灭的火柴说,“是啊,就是前几天赶集会的路上看见的,见怪可怜的,就带了回来。”此时的李有根坐在了板凳上,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卷纸,撵上烟丝,李老汉立马把煤油灯递了过去,李有根则摆了摆手,用自己的火点上,吐了一口烟说到“你都这么大岁数了,瞅瞅这个家,你哪还有能力再去养个娃娃嘛,要是个男娃娃,我倒也能帮衬你下,眼下一个女娃娃要来有啥用啊?”李老汉沉默不语,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见李老汉不说话,李有根咳嗽了声,接着说到“我也知道,人命关天,你也养了几天了,但该做的都做了,明天就从哪来,送哪里去吧”。
李老汉从小跟着李有根屁股后面跑,对哥哥那也是向来说一不二的,尽管自己未能讨到媳妇,但哥哥一家确实待自己不错。眼下李有根要将喜鹊送走,李老汉的心像被拧起来的麻花,送走了,喜鹊很有可能成了丁家婆娘口中的另一个故事,不送走,抚养起来自己的日子那将更加艰苦,“让我想一宿吧”李老汉对着李有根说,“行,那你自己好好想想,反正这个娃娃不能留,我先走了。”说罢,便将未燃尽的烟丢在了地上,顺势起身用脚踩了踩,最后在手电筒的光线引领下出了李老汉的家。
回到床上的李老汉看着熟睡中的喜鹊,心里不禁想到李有根刚才的那番话,睡意全无,翻来覆去的思索着该如何安置,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村子里的狗吠声也消停了,李老汉才萌生睡意,渐渐进入梦乡。
“爷爷,爷爷,你能让我骑在你背上嘛?”李老汉高兴的蹲了下去,只感觉后面突然蹿上来一个人,但是就是看不见那个人的脸,李老汉想扭过头去看,但是背上的人就把头转到另一边去,李老汉突然手一松,后面的人不见,啥也看不见,只有“爷爷,爷爷”的叫喊声在回荡...
喜鹊的哭声将睡梦中的李老汉惊醒,原来只是场梦啊,李老汉用手轻轻地摇了摇喜鹊,但是喜鹊还是哭个不止,这时他想到,可能是饿了。李老汉模仿起奶粉店员的动作,先将奶粉倒到奶瓶里,然后冲进热水,用筷子将奶粉搅拌溶解,拧紧奶嘴盖后,使劲晃了晃奶瓶,"这有点烫啊“李老汉自言自语到,随后用那葫芦做的水瓢盛了些冷水,将奶瓶坐了进去,把了会温度,最后用嘴巴试试了,才将喜鹊抱到腿上,开始喂奶。
等到喂完喜鹊后,院子里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天亮了,要去烧水喝茶了”说完,将喜鹊重新放回到了床上,自己则下了床,走进了伙房,准备烧水泡茶。只有用刚烧出来的沸腾水泡出的茶,才是最香的,李老汉一直这么坚信着。
李老汉早起喝茶的习惯已经养成很多年了,除了赶集会外,剩余的时间雷打不动,而这习惯也一直延续到他死的那天。坐在灶台前的李老汉,不由的想起了昨晚的梦,但任凭怎么去回忆,也记不清那张脸的模样,只有那个萦绕在脑海的声音挥之不去。“爷爷,爷爷...”
屋外的天气更加寒冷了,李老汉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闹不好,这马上要下今年的头一场雪了”,喂完棚子里的骡子和院里的鸡,差不多九点了,李老汉回到屋里穿上他的军大衣,带上毡帽,他要出门做一件事情,一件昨晚他思量再三的事情。
李老汉沿着那条被冻的梆梆硬的小路,迎着风朝着村口的方向走去,不知道是谁家的几个娃娃在路边池塘的冰面上踢冰块,李老汉赶忙喊了一声“小心点,别掉下去,那里死过人的”听见喊声,娃娃们不知道是对于死人的畏惧,还是怕李老汉告诉家里大人,一溜烟的功夫全跑没了。
到了李有根家门口,轻轻一推门开了,此时院里的大黄狗“汪汪汪”叫了起来,“去”李老汉随手捡起一块砖头丢了过去,狗被这一吓唬,灰溜溜的夹着尾巴钻进了窝里。听见外面有动静,李老汉的嫂子李大娘半探着身子说“他叔来啦”随后又朝里面喊着“孩他爹,他叔来了。”李老汉进了屋,桌子上还有没收拾完的碗筷,李大娘先开口问起来,“他叔还没吃吧,我这就给你去盛点来”李老汉搓了搓手说“来前刚吃过了,我就是想和俺哥来商量个事,”听到声音的李有根从里屋走了来,“坐吧,啥事呐?”并摆摆手,让李大娘去忙活。
落座后半天,才低着头支支吾吾说“我想让喜鹊上李家的族谱”李老汉没敢看着李有根,只见李有根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披在身上的衣服也随之滑到地上,“啥,上族谱?还有那个女娃娃叫喜鹊?"李老汉没吱声,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这么说,你是打算养下她了?”李老汉移了移身子的板凳说,“不管怎么说,这就是命,是老天让我遇到的,我也知道没啥能力养着她,但是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把喜鹊送走。”看到从小言听计从的弟弟突然顶撞起了自己,李有根的喊声响彻整个院子,“没门,咳咳...!"在门口听了半天的李大娘看见自己的老伴气的咳嗽起来,便进了屋,”哥俩个,有啥不能好好说,动那么大气干嘛?”接着转向李老汉说”他叔啊,这年头光景都不好,你还要自己养个娃娃,以后的日子咋办嘛,好好想想吧?”
”想了昨个一宿,以后再苦再累我没怨言,万一最后拿着饭碗讨饭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李老汉站起来。此时被气的浑身发抖的李有根抓起门后的笤帚,扬起来就要摔向李老汉,幸亏李大娘一把给抢了过去。"好,再也不管你了,你走,赶紧走,告诉你,上族谱,除非我死了“李有根手指着大门的方向。
李老汉刚到院子,听见屋里的板凳被踹倒在地和铁盆掉落在地上“Duang”声,听到动静的大黄狗,拼了命的挣扎绳索,龇牙咧齿的朝李老汉咆哮着。眼下李老汉没有心思和这只狗纠缠,一心只想着赶紧离开哥哥的家里。
出了李有根家,天空中飘起了雪,小小的雪花,随着凌冽的寒风不知所踪,雪越飘越大,从一点点,变成一团团,柳絮般在风中飞舞。“谁说没个好年景,这不是已经瑞雪兆丰年了嘛?”说完不由的裹紧了衣服,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