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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黄昏,斜阳,孤寂的山庄,一阵阵清冷的山风从山道上吹了过来,在这个秋天的黄昏里让人有种深深的凉意。
子晔这几天也是诸事不顺,前些天刚刚科举落第,现在回乡路上竟然又错过了宿头。还好这山凹里还有这么座山庄,不然,今夜真的只能在这山野里待上一宿了。当他看到那处山庄时不禁喜出望外,连日里赶路的劳累也为之一空。
站在山门前,子晔抬头看了看悬挂在房子正门上方的扁额,“浣云山庄”,不禁赞叹了一句,“好美的名字”。山庄看上去也不算太大,只是房子前满地落叶没人清扫,院墙内几棵高高的树木黄叶飘零,听不到鸡鸣犬吠,也没有一点人迹的声响,四周显得有点冷冷清清。子晔叹口气,拖着疲惫的双脚上前轻轻扣了扣门上的铁环。
过了良久,子晔才听到里面的脚步声,随着“吱呀”一声,大门从里面打开一道缝,一个面容憔悴戴着方帽身着灰布长衫管家打扮的老人探出头来,问道,“请问公子有何贵干?”
“老丈你好。”子晔连忙上前打拱做揖,“小生子晔,因赶路错过了宿头,现在天色渐晚,不知能否在府上借宿一晚?”
“借宿?”老人眯着眼又细细打量了子晔一会,一袭长衫,头戴方巾,一个简单的包袱背在身上,剑眉星目,唇红齿白,一副书生模样,遂问道,“你是上京赶考的书生?”
“是的,小生子晔,江南柳湖人氏,刚上京赶考回来,因贪恋路上的美景不觉错过了宿头,还望老人家行个方便借宿一晚。”说完,子晔又鞠了一躬。
“那,进来吧。”见小伙子又是打拱又是做揖的甚为谦逊,老人家把门打开,侧过一边,让子晔进了园子。
这时天边的夕阳已经落下山去,西边的晚霞发散着余光斜照了过来,而东边沉沉夜色也慢慢压了过来。走进园中,子晔感到整个园子一处明一处暗,冷冷清清,仿佛没什么人居住一样。一时间,心里莫名地有点紧张了起来。
老人家也看出了子晔的不安,转头笑笑,解释道,“公子请别害怕,这座园子现在就我老头子一个人住,所以显得有点略微冷清。”
“哦?这么大的园子只有老丈一个人住?”子晔感到奇怪,又不好多问,转眼看着老丈等着下文。
“是的,这是一座荒园,不过一年前还挺热闹的。”老人家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佝偻着身子不时地咳嗽两声,“那时我们家主人都在这里,只是在一年前,我们家小姐因病逝世了。后面老爷一家就全部搬走了,只留下老奴一人在这里看守这荒园,守着小姐的墓地,偶尔也为过往路人提供方便借宿,所以公子也不必感到奇怪与害怕。”
原来是这样,听老人家这么一说,子晔的一颗心也稍稍放松了下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穿过庭前的一个小院落,走过回廊不到一箭之地就来到了客厅。老丈重新掌灯,子晔也趁机打量了一下院落的布局。这是一座里外三重的小庄园,两边是偏房跟回廊,客厅后面是主人的内室,中间一个小花园,庄园虽不大,但也设计得比较温馨有情调。
客厅的摆设还是比较考究,桌椅茶具古色古香,看得出以前这里是个比较富裕的大户人家。在客厅正中墙壁上,子晔看到挂着一副仕女图:一簇枫林下站着一个美丽的女子,撑一把红色油纸伞,峨眉轻扬,朱唇微启,脸如敷粉,一身红色的连衣裙迎着清风,裙衣轻摆。枫林上方一道金色的阳光照射下来,整副画就有了不一样的风情。只是让人奇怪的是,图中美女的眼珠没有画上去,大大的眼眶里空空一片,就那样微低着头静静地看着房中的老少两个人,一下子让人感到有了种极度的不适。
而更让子晔惊讶的是,画中女子的像貌跟自己的未婚妻雪吟极其相象,一时间,子晔不禁呆立了很久。
“这是我们家小姐的自画像。”看着子晔怔住的样子,旁边的老丈举着灯笼轻声解释道,“我家小姐本想给自己画张画像,可是还没画完眼睛就因病去世了。她曾说,希望后面有个有缘人可以帮她画完,可一年过去了,我们还是没有等到那个有缘人,至今也没有把画稿给完成。”
“哦。”子晔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稳住自己的心神,为自己这一丝不安感到不好意思,又细细地看了那幅画:美人,枫林,阳光,画面景色错落有致,线条轻盈,色彩浓艳,一起一落间足见女子不俗的画画功底。他没想到,在这个偏远的山间乡野会有这么一位才女的画也如此脱俗。只是看着画中美女那空洞的眼神,出于江南有名才子对画画的喜爱,他不禁有几分把作品完成的冲动。
“我家小姐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点睛之笔要等到最后才完成。”老丈把灯放好继续说道。
子晔点了点头,有的人作画确实喜欢把眼睛放在最后完成,尤其一些画师在画龙时开始绝不可以把眼睛画上去的,传说只要把眼睛画好龙就会飞走了,所以后来在画界就有“画龙点睛”的典故。不过,子晔不太喜欢那样,他作画时都是随意发挥,画到哪算到哪,一副画笔墨流畅,线条明朗,颇具唐代吴道子的画风,再加上他才情不错,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在家乡也是名躁一时。
“看公子看赏画的眼神,想来公子也是画坛中人,不知公子是否有兴趣把这副画完成,也好完成我们小姐的遗愿。”老丈看着子晔那眼神,问道。一年来也有好几个过路的青年才俊开始想试试,但看了画后都自叹弗如不敢动笔了,不知这位公子画画又怎么样。
“好,那我试试吧,看看能不能跟上贵府小组的神韵,有劳老人家去取笔墨过来。”子晔哈哈一笑,以他的功底,这也只是举手之劳,在回乡的路上能完成一件这么有趣的事也是一件高兴的事,一时间把落第的失落也抛到了脑后。
“好的,老奴这就去准备笔墨。” 管家一听子晔能动手画画,甚为高兴,转身出去了。
笔墨来了,子晔细细打量一会画稿,凝视着画面,思索一下女子的画风,手起笔落,两颗黑漆如墨的眸子就出现在了画中女子的眼里,女子的眼神一下子活了过来,一双深情的眼晴静静地看着子晔跟老丈,好像要从画里走出来一样。看着画里女子的眼神,子晔突然有了几分说不出来的恍惚,这神情跟未婚妻雪吟实在太像了。如果不是在这荒山野岭,他甚至怕自己会认错人。
看着画里面活过来的女子,老丈更是激动万分,一年来的夙愿终于得以完成,不禁眼眶也有点发红。聊天中,得知子晔是江南有名的画坛才子,心底不禁肃然起敬爱,连忙殷勤地准备晚餐去了。
2.
入夜。
山庄的秋夜略显微凉,躺在床上,子晔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脑子里竟都是那副画里小姐的模样。就那样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睡眼朦胧间,房门缓缓被推开了,子晔抬眼一看,是两个年轻的小丫头模样的女孩站在门口,提着两个粉色灯笼,灯笼里烛光摇红,映得小女孩的脸也是红朴朴的,甚是好看。
“秦公子你好,奴婢奉我家小姐之命前来相邀,还请相公移步小园一聚。”
“你家小姐?你家小姐认识我吗?”子晔有点纳闷,在这荒山野岭自己也没有认识的人啊,这又是从哪里来的小姐?
“奴婢也不知,既然小姐有请,公子去了不就知道了?”其中一个穿红衣裙的女孩略有点调皮地娇笑道。
子晔想想也是,遂跟着两个女孩出门,七拐八弯地过了几处回廊,穿过了几处花圃,又绕过了几座假山,来到一个有片枫林的湖边。远远的只看见岸边一间小亭内彩灯高挂,纬缦低垂,金黄的灯光下,一个身着红裙的女子正翩翩起舞,旁边还有几个小丫头在伴奏。子晔站着听了一会,竟觉得那乐曲甚是销魂,一时间竟听得如痴如醉,忘了身在何处。
“公子既已到来,怎么不进来一叙?”一曲完毕,小姐莲步轻移,走出亭子,对子晔盈盈下拜。子晔细细打量了一下,姑娘生得甚为美丽,真正的是眼如秋水,眉似春山,将笑时眉目传情,举手时藕臂如玉,舞动时裙如花开,再细看那相貌,不禁又想起未婚妻雪吟。一时间,竟然看呆了,久久地没有回过神来。
女子见子晔看得如痴如醉,但眼神中并没有一丝轻薄之意,不禁灿然一笑,一边招呼丫头们准备好瓜果点心,一边迎接子晔上坐。
“小姐,请问这是何方宝地?小姐又怎么知晓我?”
“小女子浣云,今天请公子前来,一来感谢公子白天帮我完成我的画稿,让我不再有牵挂,二来深感公子江南才子的名望,特来一聚。”
“你的画稿?”子晔一头雾水,思索一会,才想起白天画画的事。这么说,这位小姐正是画中人了,吓得立马从凳子上慌忙跳了起来,嘴里嘟嚷着,“你不正是那位已逝的小姐吗?”
“公子别怕。”小姐亲自为子晔倒了杯茶,一边解释道,“奴家正是这座庄园的小姐浣云,浣云山庄也是以小女子的名字命的名。一年前小女子因病逝世,手上的自画像尚未完成,因此也心有牵挂,一缕幽魂一直待在画中未敢离去,就是期盼有朝一日能遇到有缘人帮我完成画稿,让自己得以能投胎转世,可惜一年来,一直没能如愿。今天有幸蒙公子为在下的画卷完成点晴之笔,小女子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今夜特来道谢,在此多谢谢公子。”
“这样子啊?”子晔重新坐下,稳定下心神,尴尬地笑了笑,举起杯品了一口茶,只觉得异香扑鼻,看来是上等好茶。
子晔毕竟是江南才子,所读奇谈异志也较多。没有初始的害怕后,也随意地跟小姐闲聊了起来。
浣云父母本是京城富商,多年前在此建立浣云山庄,本想好好地在此颐养天年。只是没想到天不遂人愿,一年前,独生女儿因病逝世,伤心失望之余,遂举家迁往了江南。而子晔现在科举落第,与薄命的浣云也算是同病相怜,言谈之间不禁有种惺惺相惜之情。
“现在的科举官场全是有钱人的游戏,以公子的才艺跟性情也不适合在官场中发展,科举落第也是见怪不怪的事。小女子倒以为,以公子在江南的才气,就是回江南另觅出路也不成问题。”
“另觅出路?”子晔叹口气,几杯酒下肚,头脑里有点昏昏沉沉。想起家里的凡尘俗事,心里又添了几分伤感。
几杯酒水入肚,浣云一双醉眼朦胧,两腮飞红,悠悠道,“今夜过后,小女子心愿已了,七七四十九天内将重新投胎转世。离开之前,不知公子有什么心愿难未解,小女子看能否为你指点一二,也算是报答公子的相助之情。”
“难解心愿?”子晔低头沉思一会,黯然道,“不瞒小姐,小生本有一位从小就定亲的未婚妻子,我们两人也是情投意合,可是在一年前我那未婚妻就一病不起,每日里只有几个时辰的清醒时间。加上这几年小生寄情于诗词画赋,不善经营家里生意导致家道衰落,女方爹娘已有悔婚之意。本来这次上京赶考看能否一举成名,现在却名落孙山,看来这桩婚事要告吹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挽救之法可以指点一二。”
“这个?”浣云低头思索一会,又抬头笑道,“这个无防,我这里有一偏方,公子务必请铭记于心,明天誊写于纸,回家后照我的话去做,服药三天后定会清醒,公子也一定会抱得美人归。”
“真的?”子晔起身作揖,“那就多谢小姐成全。”
“不客气,姻缘本是天定,事事都是命中注定好的,小女子也只是一尽微薄之力,公子请别放在心上。还有,明天公子离开时请将那副画稿一起带上,算是小女子对公子的酬谢。公子才情出类拨萃,就是不入官场,日后前程也必定飞黄腾达。不过公子还请勿忘初心,律已待人,小女子就此别过,日后会有相见之时。”说完这些话语,浣云的身影化为了一缕云烟,眼前的亭子楼阁也都不见了踪影。
“小姐,小姐,浣云小姐……。”子晔抬起头来,只见明月皎皎,回廊外树影斑驳,夜风轻盈,哪里还有浣云的影子?一时间,自己也不知身在何处,心底里一片迷茫。
“公子醒醒,公子醒醒。”不知过了多久,朦胧间,子晔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床边的老丈举着灯正关切地叫呼唤,哪里有女子的身影。原来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南柯一梦。只是,梦中的一切是那么的清晰,好像真实发和过一样。
“公子做梦了吗?”见子晔睁开眼睛,老丈关切地问道,“在隔壁就听见你的呼喊声。”
“是的,我梦见你们家小姐了。”子晔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了一点,把梦中的一切细细地讲了遍,完了问道,“请问老丈,那副画呢?小姐梦中有吩咐,将画赠送于我,不知老丈意下如何?”
“既然小姐有叮嘱于你,老奴当然没有异议,当年小姐临走之时就有遗言,说日后谁能帮忙把画完成就以画相赠。难得小姐心愿已了,能够投胎转世,公子也算是小姐的恩人,老奴在此感不尽,我这就去把画取来赠与公子。”
老人家出去了,子晔起身看着外面的朦胧夜色,再无睡意,回到房间,把梦中浣云告诉他的偏方写了出来,想到梦中的一切,感到有点不可思议,不禁坐在床上又发了会呆。
次日,子晔背着画卷离开了山庄,走出山间的那一刻,不禁又回过头看了看这座荒芜的宅院,却只见满山云雾飘渺,只有山影朦胧,树影朦胧,那座山庄也迷失在云雾间不见踪影,一时有点怅然。想着浣云即将投胎转世,不知道在以后的日子又是否还有相逢之日?
3.
江南,秋意萧瑟,草木凋零。
当子晔赶回家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科举落第之事早已在家乡传遍。子晔自己倒不曾在意,只是秦母心中黯然。之前,亲家王员外已发出话,如果子晔不能高中的话可能就退婚,现在怎么办呢?
说起子晔这门亲事,本是当初子晔父亲秦员外在世时就定下来的,女方是同镇上王家的千金雪吟。王家秦家在江南虽算不上世家,但多年前也算是望族。王家经营布匹行业,秦家经营茶业,做为江南柳湖镇两大行业的翘楚,又都是江南商会里的人物,私底下的交往也还算不错,也算是商场上的兄弟情意了。
王家小姐王雪呤小子晔一岁,自小就长得娇小可爱,加上两方父母的关系,十几年前,父母就为两人定下了娃娃亲,只等两人长大待子晔功成名就后就完成两人的婚事。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秦家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五年前,子晔父亲因一场大病久治不愈,最后撒手人寰,只留下子晔孤儿寡母。子晔年幼,自小又醉心于诗词书画,于家中生意并没有过多参与,秦母又是一介女流。所以不到三两年后,秦家的茶业生意一落千丈,很快为另外两家茶商所吞并。于是,秦母只好带着子晔变卖了一些家产,减少了家中奴婢,孤儿寡母在离江南柳湖镇较远的一处小山村里定居下来,只图子晔长大后科举高中东山再起。
而王家这一年也是事不如意,生意上虽然一帆风顺,可那个唯一的宝贝女儿却在一年前一病不起,每日里昏昏欲睡,看遍了镇上名医都没什么疗效。秦家败落时,王家就有意想推掉这门亲事,两人的婚事也是一拖再拖。后来雪吟又一病不起,现在子晔又科举落第。想到这一切,秦母也是忧心仲仲,儿子的亲事完全看不到希望。
子晔倒是年轻气盛,对于家中的衰落还有自己的落第也没有太多的伤感,认为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一切随缘。只是,想起在梦里面浣云小姐的交待,回家跟母亲商量后,第一件事就是带着画卷和那副偏方来到王家,表示可以医治小姐。
“晔儿,本来雪儿就是你幼时所定的妻子,如果你有办法将她救治,待雪儿病愈后立马就安排你们俩成亲。”见子晔说有把握可以医治雪吟,也出于对女儿的疼爱,王老爷一边喝茶一边说道,言谈气质上透着一股老爷的威严。
“请岳丈大人放心,小婿定会全心医治。”子晔答道,“还有,小婿在医治小姐之时,下人们不可以房间窥视,三天……,或许五天后定会还老爷一个活蹦乱跳的雪吟小姐。”
“好,只要能救治雪儿,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我都答应你,只是……。” 王老爷停顿了一下,幽幽说道,“如果没有救治好雪儿,那么你们的婚事就此作罢。”
“小婿明白,如果救治不了雪儿,小婿也无颜再见雪儿。”子晔道,“另外,还请帮我准备一些香烛,一些供品送到小姐房间,我这里有一个方子,请安排下人按药方抓来给我亲自煎熬,一日三餐让小姐服下,剩下的事就交给我。”
“好。”
待王家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子晔按着梦中浣云吩咐把画卷取出悬挂在雪吟房间正中,又在香案中点燃三根香烛,跪下后深深地拜了几拜,然后把下人们抓回来的药剂在院子里亲自煎好,想起浣云的话语,“你需用自己的血作药引,方才激发药力以达到更好的效果,这也是医治雪吟最关键的一步,因为你们是注定的夫妻,只有夫妻血脉相连,才能让雪吟彻底痊愈。”遂一狠心,找到一把小刀,划破自己手臂,用杯子接了一小杯,和着药剂慢慢地喂雪吟服下。
忙完这一切,子晔略感有点困倦,坐在床头,深情地看着仍然昏睡的雪吟,心里涌出一阵对心上人怜爱的疼痛。
时间易逝,眨眼过去了两天,每天以子晔的血液加上药物服下,可雪吟还是昏睡不醒,没看到一点起色。期间,王老爷跟太太过来看了几回,见状,问道,“晔儿,你不会说三天就可以让雪吟好起来吗?怎么现在还是这个样子?”
看着王老爷有点焦急的样子,子晔心里也没底,只是想想浣云的交代,只能安慰王老爷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也需给小姐几天时间慢慢调理。老爷别急,吉人自有天相,雪吟一定会好起来的。”
见子晔说得如此淡定,王老爷点点头,又看了看昏睡的雪吟,叹口气,出房门去了。
见王老爷走了,子晔长吁了口气,看着挂在房间墙上画中的浣云,又点燃了三根香烛,对着图深深地拜了拜,心里祈祷道,“浣云小姐,我已经按你的方法照办了,还请保佑雪呤快点醒来吧。”拜完,坐在椅子里,连日来的不眠不休,加上每日里割臂放血,不觉深感疲倦,一时困意上涌,朦朦胧胧地睡了过去。
“秦公子,秦公子。”朦胧间,子晔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处枫林里。枫林红叶纷飞,阳光如金。枫树底下,两个身着红衣的美女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仔细一看,竟是雪吟跟浣云两个,两人长得竟是一模一样,都是一身红衣灿烂如霞,青丝如墨,双眸如星。子晔不禁看呆了,一时间竟分不出谁是浣云谁是雪吟。
“公子万福,我们又见面了。”见子晔愣愣的样子,浣云含笑道了个万福。
“浣云小姐,这是在哪里啊?”子晔回了个礼,傻傻地问道。
“这是在我的画中,今天把你们两个都邀请过来,一来道个别,二来也让公子知晓一些前程往事。”
“道别?”子晔迷糊地想起之前浣云讲过七七四十九天内会投胎一事,问道,“你是说现在要去转世投胎了吗?小姐讲的前尘往事是不是跟雪吟有关?”
“是的,公子冰雪聪明,不点自通,小女子也不必多说了。”浣云莞尔一笑,牵着雪吟的手,轻移莲步,走出枫林,缓缓地说道,“其实,我跟雪吟在前世本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只是今生分别投胎于不同的人家,但我们的三魂七魄还有那份神识都是相通的,也有着相同的思想跟意识,所以在我因病离世后,雪吟的三魂七魄也跟着我留在了这幅画中,这也是这一年来她没有了神识昏迷不醒久治不愈的原因。”
子晔听得有点怔住,双胞胎心意相连他是懂的,只是没想到这前世的一缕联系竟能牵引后世的两两挂牵。
“那现在你要是重新投胎了,以后雪吟又会怎么样呢?”子晔问道。
“这个无防。”浣云笑笑道,“待我的生魂重新投胎后,雪吟的魂魄也不会再封锁在这画中,加上我给你开的药剂调理,她会回归正常的生活。你出去后我会将雪吟在画中的记忆全部抹除,今夜子时是我重新投胎之时,届时雪吟会完全清醒,敬请公子注意陪伴守护。现在就把雪吟交还与你,希望你今生珍之重之。”说完,牵着雪吟的手交付到了晔手里,看着眼前的一对壁人,浣云笑意融融。
“多谢小姐成全。”子晔又弯腰做了个揖,再抬头看时,突然只见枫林上空射下一道金光,金光中,浣云衣袂飘飘,撑着一把红伞随着金光缓缓上升,一会儿已不见了踪影。只听到枫林上空传来了浣云空灵的语音,“公子不必客气,这一切都是冥冥中命运的安排,因为你跟雪吟是命中注定的夫妻,所以才能在一年后帮我完成那幅遗作,也只有用你的鲜血才能救治雪吟,万事万物皆有定数,日后公子请多保重。”
“小姐,小姐……浣云小姐……”。子晔高声呼唤两句,只是,哪里还有浣云的身影,只有那枫林杳杳,红叶片片,阵阵秋风吹来,子晔感到无边的阴冷。
4.
子夜时分,沉睡了一年的雪吟终于清醒了过来,一时间,王整个王府炸开了锅,高兴异常,尤其是王老爷夫妇,更是高兴得只念阿弥陀佛。而看着心上人缓缓睁开了双眼,子晔的一颗心也终于落了下来。想起梦中浣云的话语,又有着一种深深地失落,雪吟已经醒来,那浣云应该也已经完成了投胎转世的宿命吧,以后又还有没有相逢之日呢?想想人世间的种种机缘,子晔也似乎有所顿悟。或许,浣云的种种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一个月后,雪吟身体完全康复,王老爷见小两口情深意重,也完全打消了退婚之意。
半年后,由王家出资,重新把秦家在柳湖的那套旧宅买了回来整理修葺一下,当作两夫妻的成亲之所。成亲当天,彩绸飞舞,灯笼高挂,两家客人,亲朋满座,好不热闹。而新娘子貌美如花,新郎官玉树临风,在柳湖一时也传为佳话。
成亲后,两夫妻恩恩爱爱,卿卿我我,花前月下,如胶似漆。子晔跟着岳父用心打理家族生意,闲时也没有放弃自身的画画爱好。几年后,不但在生意上做得风生水起,在当时的江南画坛也是名气在外,成为江南一位商才兼备的才子。正应了浣云的话,即使子晔没走进官场,他的人生也会飞黄腾达,名满江南。
两人成亲一年后,雪吟喜得小公主一枚。子晔想起浣云的画魂,遂把女儿取名为画儿,两夫妻视为掌上明珠,极为宠爱。不过,画儿也很懂事,并没有因家人的宠爱而恃宠而娇,而且也继承了老父的才气,在画画上有着极高的天赋。
十年后,子晔再一次去京城做生意,途经多年前借宿的那座山岭时,突然有了再去看一眼那座庄园的念头。但左寻右找也未得其进山的路,站在山外放眼望去,徒见山高林密,云雾迷离,啼鸟声声,松涛阵阵,昔日那座“浣云山庄”早已迷失在云雾当中,不复再寻。
――2023.10.31
(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2期看图写文专题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