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转盘桌子上杯盘狼藉,年终聚餐已经接近尾声,喝得面红耳赤的同事们正围着老板最后一轮敬酒。
雅妮站在外围,手里拿着一杯可乐,脸上的笑有些凝涩,眼睛找不到合适的落点。她心里羡慕别人的左右逢迎,恨自己的拙嘴笨腮,一晚上,似乎只是她一个总是找不到节奏。
她下意识地推动转盘,盘点残汁剩菜,想的却是那菜刚上桌时的花容月貌。“我半年的薪水有没有这桌酒菜值钱?“这个问题又一次从脑子里冒出来。
雅妮的眼前闪过那盒中华烟。老板只抽中华,这是全公司都知道的。雅妮心里突然一动,她拿起烟盒,小心地打开,里面还有小半盒,她抽出一支,仔细端详。
“怎么?雅妮想抽一支?”
雅妮吓了一跳,赶紧把烟放回烟盒,把烟盒丢在桌上。
老板已经重新落座,一缕青烟正从老板的面前慢慢升起。
雅妮满脸通红,连连摆手:“不……不是的,老板,我……我不抽烟……我就是听我男朋友说这烟特别贵,他从来没抽过,所以……所以……”她偷眼望向老板,老板面前的青烟已散去,脸上的笑也褪去了。
“雅妮要为男朋友做怀橘陆郎?” 说话的陈哥是公司的笔杆子,负责所有的方案工作。
”陈哥又吊书袋子了,怀橘陆郎是什么鬼?” 另一个男同事喷着酒气问。
“话说三国才子陆绩,六岁时随父亲去袁术家做客,袁术以橘待客,小陆绩悄悄揣了三个在袖中,不想被袁术看见,袁术笑问:陆郎做客而怀橘乎?小陆绩答:思家母不曾吃过这么好的橘子,所以……所以……” 陈哥最后两个“所以”学得维妙维肖。
满耳的狂笑好像狼嚎,接下来大家还说了什么雅妮完全没有听见。她觉得自己的脸一直红到胸脯,烧得她神志不清。她低着头,咬紧嘴唇,手里的餐巾布被她绞成了麻花。
她今年刚大学毕业,在省城没亲没故,奔波了三个多月,最终只得认命,接受了这个小公司的前台接待的工作,至今还没过试用期。公司不到二十个人,除了会计是个中年妇女,其余清一色都是男同事,平时倒也相安无事,但这种酒后轻浮雅妮却还没学会怎么应对。
“雅妮,把这盒烟拿着,给你男朋友带回去。” 雅妮面前转过来一盒没有开包的中华烟。老板看着她,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只微微地点一下头。
“谢谢老板!”雅妮慌忙站起来鞠了个躬。老板摆摆手,然后仔细地把手中的烟辗灭地烟缸里。
“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全桌的人都止住了笑,看向老板。
“有个年轻人,跟雅妮一样,老家农村的,是十里八乡难得考出来的大学生。这个年轻人比雅妮的运气好,毕业的时候,国家还包分配。年轻人分到市交通局,虽然只是个小办事员,但在老家人的眼里,已经非常光宗耀祖了。
“年轻人所在的处室分管出租车运营,算不上太肥的缺,但不缺烟,处长办公室门口的文件柜里总有几条好烟,红塔山、大中华、三五、万宝路,是处室的公开福利。处长人好说话,平时上班时谁烟抽完了,打个招呼拿一包,处长从来没说过不。
“年轻人不抽烟,但看到处长这么随和心里高兴,所以干起活来手脚勤快,脏活累活都不嫌弃,宿舍离单位也近,甭管晚上几点、周末还是放假,处长一call他的BB机,不出一刻钟准一溜小跑就到单位了,很得处长欢心。
“春节前,年轻人开始采办回家的年货,他工资不高,奖金也有限,但第一年参加工作挣了钱,替父母在乡亲们面前撑门面责无旁贷。烟酒糖茶这些都是过年必备的,省城的东西总归是比老家小县城的高档些。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总还是觉得少了点儿气派。
”年轻人想起来处长柜子里还有几条烟,其中有一条中华,那可是村里听说过没见过的东西。他工作也有多半年了,一支烟也没抽过,别的同事一个月总得从柜子里拿两、三包,一年算下来哪个人还不抽上个三、两条,他拿一条走应该不算过份吧。你们说呢?”
老板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眯着眼睛扫视众人。众人面面相觑,觉得水似乎有点儿深,不知如何回答。
“后来呢?”陈哥打破了尴尬,问。
“没有后来,故事讲完了。来,”老板站起来,“大家把杯中酒干了,今年大家都辛苦了,过年好好回家休息,养精蓄锐,年后还有新项目等着大家。”
雅妮张大眼睛疑惑地看着老板一仰脖把酒喝干,穿上衣服径直走出了包间。
剩下一众人等发愣。陈哥似乎第一个回过神来,呼地站起来拎着衣服追了出去。
雅妮拿起那盒中华烟小心的放进背包,随手摸出手机,里面有一条男朋友发来的信息:
妮子,上次你来我们公司说那个零食小煎饼好吃,今天我从公司拿了一整包给你。在家等你回来噢。
2019 短篇练习(4)
素材来自海外党群聊天内容
甜酒哥版本:一支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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