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折凳

小折凳

岁月改变不了的,那就让我回到那寂静中去。

远处传来了一声鸡鸣,在这闹市中,多么违和的声音,却又是那么亲切。

麻雀叽叽喳喳地在河边的玉兰树上跳来跳去。咕咚响,那是有人抽出了木门的阀,吱呀一声把门推开了,而后是嘶,嘶,扫地的声音。咔哒一声,有人踢起了自行车的脚架,链子哩哩哩地响了起来,然后渐渐远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是玉兰的花香夹杂着不知哪户人家燃起的柴薪味。他从床上蹦了下来,踩得阁楼的木板嘎吱嘎吱地响了起来。

她知道他要下来了。

“阿嫲。”

“哦i,你阿公出去买豆浆和包子了。”

“哦。”

她打开了小折凳,在门前的院子上坐了下来。他在屋内刷着牙,从窗户探出脑袋看到她点起了一支烟。

“阿嫲,你可要把阿公的花给熏死?”

“呵呵。”

她把烟夹在手指间。初升的太阳像是一支发钗叉在她泛着灰白的头发上,太亮,以至于模糊了她的脸,亦或许是她的脸氤氲在她指间升起的烟中了。河边的玉兰树在初晨的风中摇曳着。划着皮圈的人坐在河面上,左一下,右一下,拨着手中的短短的桨。湖面泛起了一串串的涟漪,从近到远,从大到小的排列着。骑着自行车的人从院子前经过,朝她笑着,

“上市?(去菜市)”

“是。”

他把毛巾挂好,朝着窗外喊着,

“阿嫲,阿公去哪买?”

“裕丰祠。(菜市名字)”

她看着他从屋里跳了出来,

“阿奴,去哪?”

“去找阿公。”

“他快回来了,等下你遇不到他。”

“他走哪条路。”

“河边。”

河岸边贴满了粉红色的螺卵。掰下来捏碎了可以用来洗手。河里的螺,伸着自己的触须,贴着河泥慢慢挪着,小鱼不时游过来,然后又嗖的一声溜了。偶尔河中间扑通就会响一声,他想着这会是一条怎样大的鱼,会是什么鱼?

哩哩哩,自行车链子的声音渐渐近了。

“奴啊,去哪?勿散走(别乱跑),回去喝豆浆。”

“我来找你。”

“回去。”

“阿公,我们什么时候还去放网?我看河里好多鱼。”

“你又不吃。”

“网来养啊,为什么要吃?”

“呵呵。”

他边走边扯着岸边的草,草蜢仿佛没睡醒一样,跳得有气无力的,但是这会他并没有要抓它们的兴趣,除了一只蓝色的,有手指那么长的草蜢,但是在他还在犹豫害怕的时候,它就跳走了。

“等下你要被草割到手。”

“哦。”

她已经不在折凳上坐着了,应该是在楼上晾着衣服。链子哩哩哩的声音在院子里显得更加的明亮清脆,啪嗒一声他阿公把脚架放下,把车停在了角落上。阿公把豆浆煮了,给他盛了一碗。他拿了一个猪肉包子,端着碗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像是在视察一样,弯下腰查看花盆里的蜗牛时,豆浆就从歪斜的碗里倒了出来。

“倒掉了。”阿公坐在折凳上,手里拿着剪刀修剪着新长的枝叶。

正午,她拿着葵扇坐在里屋,身上宽松的碎花布随着她的手的动作一上一下的摆着。他躺在地上看着屋外,那里显得异常的亮,发着光的树叶,发着光的院场,还有不时骑过的发着光的自行车。渐渐地,他沉到了梦里。

公交飞驰而过,似乎它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坐在路旁公交站边的椅子上,嘴里一边啃着手上的包子,一杯豆浆套在袋子里挂在手指上,一边刷着手机,把歌切了一首又一首。头顶的太阳火辣辣的,照亮了来往车辆的窗户,反射出眩晕的光。泣~这是公交车停下的声音。他跟着一个个人滴滴滴打着卡,寻思着找一个位置坐下。小孩子总是不安分,不肯老实坐着。人的岁数一多,仿佛这个岁月的都有了重量,压在肩膀上使得人越坐越安分。窗外的阳光洒在路旁飞逝而过的树杈上,一卷卷往后扯的胶卷,在阳光下显现出模糊的人影。

他拖着一张小折凳跟在后面。红门楼此时已经挂起了盏盏大红灯笼。戏棚前则是点着一个个灯泡。泛黄的光洒满了棚前的观众席,最亮的是第一排。他把他的小折凳跟阿嫲的摆在一起,然后就跑到后头买糖人去了。他回过头时,似乎就看到阿嫲和阿公举在半空的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台上的角,咿呀咿呀哈哈哈一声声地传到远处黑黝黝的湖面上去了。红灯笼挂在巷子里,照得猪棚里的猪整夜也不安生。巷子尽头妈祖庙里这时候还点着蜡烛。妈祖坐在帘后,隐约能看到她的笑容。庙里墙上刻着的龙凤,似乎也借着黑夜里的烛光,在窃窃私语,话语跟着风一起,吹得蜡烛一晃一晃的。庙前三棵大榕树围抱在一起,黑夜里也能映出地上的斑斑驳驳。他跑回戏棚,又跑到猪圈看了看小猪和大猪躺在一起,又跑回戏棚,

“阿嫲,你说大猪翻身会不会把小猪给压死了?”

“恩?”

“会不会啊?”

“么该?(什么?)”

他在小折凳上坐了下来,想着它们会不会翻身,渐渐地,自己翻了个身,头往旁边歪了过去。

“咿呀,哈哈哈哈,那只不过是南柯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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