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道、花道、剑道,一术一艺,日本人“道”称之,尊之,神话之;国人奇之,高之,崇拜之。何必,其说本于中华。
何为道,庄子看得透,下嘴毒。道无所不在,蝼蚁、稊稗和屎溺。厉害!茶道、花道、剑道,又算什么。“伐柯伐柯,其则不远。”道如斧柄,视而不见。熟悉地方没有风景,忘本也。
烹饪,千年文化,日常风景,叫厨艺,委屈了。惟“厨道”足以当之。得道而名传者,古今恐王小余一人。袁枚,清文学家兼美食家,为其作传。
小余“工烹饪,闻其臭香,十步以外无不颐逐逐然。”,袁之御用大厨。选食材,必亲入市场,曰:“物各有天。其天良,我乃治。”食材佳,烹调方佳,不敢苟且。若影视圈,剧本、演员,乃导演食材,必慎择良者。物各有天,良工眼中;必存其天,巧匠手里。如俏色玉雕,先研读皮斑或肉纹,依其天性,略施刀斧,浑若天成。
“然其簋不过六七,过亦不治。”术业有专攻,贵精不贵多,故一桌,只上拿手菜。盛名之下,依旧清醒。曹雪芹,《红楼梦》十年创作,遗稿80回,足以传世。如老子言,少则得,多则惑。
小余说,“苦思殚力以食人,一肴上,则吾之心腹肾肠亦与俱上。”烹调,竟披肝沥胆,如此之苦。艺术家,当更苦,但凡用心皆苦。
袁问:“八珍七熬,贵品也,子能之,宜矣。嗛嗛二卵之餐,子必异于族凡,何耶?”答道:“能大而不能小者,气粗也;能啬而不能华者,才弱也。”燕鲍翅参,足以拔萃;鸡蛋豆腐,亦可不群,此小余高处。
同为摄影,入荒漠高原,深海异域,题材创新,或是俗手;睹市井生活,寻常院落,视角创新,方为高人。此贵品难骄;凡品不让也。《茶馆》兴衰,社会大变迁;茶壶风暴,跨越半世纪,老舍先生,啬华兼者也。艺术创作,索隐行怪,不必;庸德庸行,足矣。
袁问:以子之才,何不跳槽朱门?答:“知己难,知味尤难。”肺腑之言也。一肴,心血也。而世之豪门,有眼无珠,小余惧伎日退矣,日进休矣。厨道精进之心,名利难动。
“且所谓知己者,非徒知其长之谓,兼知其短之谓。”高论!高论!求知音难,严师诤友更难。“今主人未尝不斥我......而皆刺吾心之所隐疚,是则美誉之苦,不如严训之甘也。”故,美誉似甘,实苦;严训似苦,实甘。人喜褒扬,小余独爱否定,此其卓越处。
否定之否定,则日臻完善。惟醉心厨道者,方能离厚利,远权贵,甘心陶冶于袁枚,终老随园。王袁二人,亦仆亦主,亦徒亦师。伯牙与钟子期,知音佳话,犹望其项背。艺术家,均希肯定,望表扬。但,小余提醒,惟批评,非赞赏,乃艺术精进之要。
剑锋,永须砥;良铁,更待锻。艺术无止境,惟求败者,近乎道。
2017年12月25日,周一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