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看《脱口秀大会》，呼兰讲消费文化的一些破梗，我觉得讲得还不错。潜水、摄影、网购、股票、旅行等等之类，每个人消费欲望可能各有偏好，但都是推动社会经济发展的不凡力量。消费欲望带来的快乐每次可能很短暂，但次数几乎是无限的，就像无限续杯的咖啡一样。

比起消费欲望，人的更原始本能的欲望似乎力量更强大，比如性欲。但凡正常男孩到了青春期都会忽然对那玩意儿发生兴趣，犹记数十年前“远古时代”的青春期，我跟同学一起在宿舍扎在小小的电脑屏幕前，津津有味欣赏爱情动作片。就像周鸿祎老师说的，男生对爱情动作片的需求绝对是刚需。彼时就像很多青少年乃至青年一样，我觉得这就是我的人生兴趣所在，我就喜欢这玩意儿，而且是实打实真心喜欢，于是就按照自由意志去向往、去追求，我根本没想到这完全是老天爷玩弄的荷尔蒙把戏而已，我觉得老天爷真TM太贱了。

如今将近不惑之年，青春期体内汹涌澎湃的荷尔蒙大潮早已消退得差不多了，我才发现漫长的青年时期这几十年，原来人是不自由的，自己无意识地一直扮演老天爷的提线木偶，还以为是狂放不羁爱浪漫、爱自由呢。而当中年时期性腺分泌不再旺盛，我发现自己对性根本就没有多大兴趣，有时间宁可多看两本书、或者出门跑步享受急劲野风，也不愿意齁累得满身大汗整那玩意儿。就像存在主义作家加缪先生所言，随着年龄增长，他很高兴终于摆脱了性欲的折磨，他只希望上帝保佑自己的肺部，能够多享受吸食雪茄的乐趣。

试想一下，如果青春期我就能预知到人生发展走向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也不至于整个青年时期过得那么紧绷那么焦虑。彼时内心之所以躁动不安，其实并非自由意志下对那些玩意儿真的多感兴趣似的，完全是老天爷朝我身体注射了大量性激素荷尔蒙所致；就像有人喝了两瓶二锅头就抱着电线杆狂啃不撒手一样，并非他真的对电线杆感兴趣，而是体内酒糟的劲头实在太大。

同样的道理，中年人可能对性欲没有年轻人劲头大，但对名利、消费、社会地位、儿女成绩、家庭财富积累之类的劲头依然很足，在生物荷尔蒙与社会文化荷尔蒙双轮驱动下，中年人在人生赛道上“嗖嗖嗖”跑得正欢。一方面上有老下有小、养家糊口的压力，以及社会对中年人的巨大期望让人不得不努力上进；另一方面内心欲望包袱、自我希冀、不甘人后等上进心、虚荣心、嫉妒心，逼得我们在人生赛道上不得不紧赶慢赶就是不敢松劲，害怕一旦稍微松懈就滚落于时代及社会的滚滚车轮之下，更可怕的是还会被隔壁工位那只恶心无聊的同事所耻笑。

加拿大心理学家乔纳森·劳赫的《你的幸福曲线》这本书中提到，人一生的幸福曲线往往呈V字型或U字型，经历中年低谷挣扎后，往往会越老越幸福。多数人的真实生活感受也证明了这个理论，即在中年时期往往幸福感最低，而在童年及老年时幸福感最强。

童年时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父母保护、长辈疼爱，幸福感强可以理解，为何老年人的幸福感也普遍比年轻人、中年人要强呢？我想可能的原因也许是随着年龄增长，老年人体内生物荷尔蒙浪潮消退，比起青年、中年时期其基于单纯生物荷尔蒙激发的欲望要小；同时社会文化荷尔蒙也在大幅消退，比起青年、中年时期所要承担的巨大社会责任、职场及家庭责任等，社会对老年人群普遍宽容，不再对他们抱有什么过大期望。于是生物荷尔蒙与社会文化荷尔蒙的双重退潮，让老年人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极大身心自由，同时社保体系也为他们提供了完备的经济生活保障，基本不用为看病吃喝发愁，于是更加具备自由自在享受生活的物质和身心条件。

当然更重要的是，人活到老也许会蓦然回首发现，原来自己前半辈子孜孜以求、呕心沥血追求的那些个名利欲望、尊崇地位之类的东西，当下看来好像并非那么要紧、那么上心、那么重要，也许并非是自己真正独立自由意志的体现，就像中年人回顾自己的青春性欲往事一样——原以为一生狂放不羁爱浪漫、爱自由、爱财富、爱地位，到头来才发现一切都是老天爷（生物荷尔蒙）和社会（文化荷尔蒙）联手编剧的一出烂俗大戏，而自己只不过身不由己、无知无觉、沉溺其中乖乖扮演了一个角色而已，好歹演的还挺出彩！

著名汉学家比尔·波特在《禅的行囊》一书中有这样一段话，“我们每个人都从自己生命的起点一路跋涉而来，途中难免患得患失，背上的行囊也一日重似一日，令我们无法看清前面的方向。在这场漫长的旅行中，有些包袱一念之间便可放下，有些则或许背负经年，更有些竟至令人终其一生无法割舍。但所有这些，都不过是我们自己捏造出来的幻象罢了。”当然在这里笔者并非宣扬什么欲望邪恶、倡导清心寡欲、懈怠躺平之类的价值观；欲望是中性的、或者更准确的说大多数时候欲望显得很美好、很强悍、很能激励人，如果缺乏或失去欲望动力也许恰恰说明你老了、心劲不足了。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过度沉溺欲望、无明无觉地被欲望驱迫，是不是也有些可悲可笑呢。就像中年人看猴子一样看小年轻们沉溺欲海无法自拔一样可乐，亦像老年人看中年人有时像2B一样脸都不要坚持蜗牛角上争名逐利、电光火石间较短量长一样可笑。

时过境迁、年岁阅历增长之后也许我们会自然看开、放下包袱、轻装前行、享受生命，也许竟至背负一生不得解脱。不管怎么说，自觉觉察身体欲望及社会欲望对我们的双重驱使，扮演好自己人生社会角色的同时，尝试多多放轻松一些，既兢兢业业演好生活这出戏码，又学会以出离心、觉察心体味人生本就自由自在的清淡悠长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