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积厨谈诗,背人处投简
白石随二人下得楼来,见那武昌城内百业兴盛,商贾往来,摩肩接踵;街道整齐,高堂华屋,比比皆是。巷道屈曲回环,几经周折,来到一座寺庙前面,匾题宝通禅寺。却不进去。
见寺门两边都有素食小店,是寺庙本钱,专为那游方僧道,在家居士,供应斋饭。门前店招高挑,曰:香积厨。
三人进到里面,见许多善男信女,也有挂单和尚,或者游方道士,或独据一桌,或三五围坐,绝少喧哗之声。白石想,此处修道之人严谨如是。心下好生敬佩。
江春牵了白石的手道:冷玉兄,这楼上还有雅座,那里视野颇好。于是三人上了楼,拣了一干净套间坐下。果然,推开窗户,市井街道、人物招牌,俱在眼前。
一走堂僧拿来了菜单。无非是些煎春卷,烫豆芽,烧香菇,炖白莲,还有萝卜、茄子、豆腐干,素鸡、素鸭、素火腿。再就是冬笋、腐竹、面筋、木耳、金针。
江春与白石推让一回,点了一桌子的菜。水陆俱陈,四时皆有,颇为丰盛。白石要了一壶素酒,江春夏至相陪。
几杯下肚,江春道:冷玉兄,这诗歌自关雎以来,温柔敦厚,风雅美刺,为何至唐才蔚然成风?白石道:这与唐以诗取士不无关系。子曰:不学诗,无以言。兴观群怨,有助王化。唐太宗也深以为然,故曰,勘乱以武,守成以文。
夏至曰:六朝诗歌多有清新清秀,开启文学自觉,为何让唐诗独美?白石道:六朝诗新巧有余,分量不足。且当时多有末世情怀,诗歌往往轻绮淫靡,流宕成俗,彩丽竞繁,兴寄都绝。
江春又道:宋代以文为诗,间杂议论,这可与朋党之争有关?白石曰:宋诗重理趣。前期缘于革新,后来关乎南渡。彼时国难深重,国运日衰,必然有强国之音,慷慨之辞。
夏至曰:元诗不值一观。明诗流泒众多,有的主张宗古,有的独抒性灵,兄台如何看待?白石说:明后诗歌模拟成风。公安泒诗意浅露,竟陵沠诗境狭小。根源在于明代功名都在八股取士,文人全段精神都在时文用尽,于诗只是暮气为之。
江春擎了一杯酒,立起身来:冷玉兄句句精辟,新人耳目,开我等茅塞。小弟敬兄台一杯。
白石忙起身道:小弟不揣浅陋,放胆直言,多有不当,让二位贤弟见笑了。其实只是一家之言,不足为训。说到作诗,兴之所至,不得不吐,皆可成诗。顾不得许多规矩。只不要以辞害意为上。当然诗贵含蓄,语要典雅,方有诗味。不然江山一笼统之辈皆可以作诗了。
他们边饮边谈,不觉窗外红日西沉。江春夏至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冷玉兄,今日天色已晚,且随小弟们回寓盘桓几日,再作长行。
白石道:感兄盛情,小弟其实已有下处,在黄鹤楼下悦来客栈。今日就此别过,容弟改日还治一席以还东道。还望二位兄台告知寓所。
二人听如此说,即向店主人借了纸笔,写了一小纸片,留址给白石。
三人在门前打拱作别。白石看二人走得远了,方蹑上云端。见西方残阳如血,远处闻得几声疏钟。想今日若走,是失信于人,如若不走,又勉强自己,失了本性。且复他一书,留作他日见面地步。
于是返回香积厨,借了纸笔。稍加思索,写道:萍水相逢,得蒙青眼,又聆高论,幸甚。本待盘桓几日,再接清谈,但忽得家书,须得速行。故不及面辞。好在我出外往还,多经此途,后会有日,为期不远。想二兄雅量,定当海涵。
写完折成一片,径投二人下处。再回云端,离了江城。
白石离了江城,再往何处?其实我也不知。每日饭后消食,编演故事,文笔粗劣,不堪卒读,望圈内诸君大可屏蔽。不要以我为不知进退,像往人家屋门口贴自家奖状,众目睽睽唱情歌,强人所难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