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新来的女婿赵小峰 ,若不是父母突发身亡,一个男儿血气方刚的谁也不情愿做这个倒插门,何况还有前夫留下的一个儿子。也有人臆想是玫子的那份工作诱惑了这个命运不济的年轻人,唾沫星子能淹死一只骆驼呢,村头巷尾说啥的都有,小峰闲了只好窝在家哪也不去,飞短流长的话语像长了隐形的翅膀,躲不了总会钻入耳朵。
“这年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是横行天下的头理!”
“管他寡不寡妇的,钻你怀里她就是你的女人,还是个领工资的长的又中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美差,又不是让你去老山前线送命的!”
“喂,小峰还是个处男!找个有儿子的女人说啥也亏透了!”
听听赵小峰成了闲人摊上茶余饭后的零食瓜果,不拿自己开涮似乎个别人的日子过不去,说我缩身有术能钻钱眼就让他们说去吧。
听到这些闲言碎语,他总是苦笑着摇摇头,一根接一根的吸烟喷圈,铜钱虽小说我能钻入钻出,可这烟圈明明比铜钱大了自己却怎么抓也抓不住。我这是怎么了?竟和几句闲话过不去还算个七尺男儿吗!
拍一下脑门便端盆凉水到花园旁,痛痛快快地洗了个冷水澡,心底窜起的一团无名之火便被浇透熄灭。回头再望了眼自己的身影,呵呵,这一米七八的个头也是棒男一个嘛,凭啥就会被几句闲话绊倒的直不了腰杆!他扔掉只抽了一半的红兰州,躬身又埋头干起了农活。
村邻说的也不无道理。当初听媒人的话进这家的门,除了父母双亡,平日里牛一样的在坡地里干活,自己的一包烟还不都是玫子买回的!说句心里话,这婆媳俩谁也没把自已另眼对待。所幸承包的那四亩土地也实在太争气,一年到头钵满瓢圆的,有玫子的那份收入,一家人倒也吃喝无忧,将来等宝儿长大该娶媳妇时再修好那个新院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免得在村人那落下虐待宝儿的恶名。那块空地临着出山的那条公路,座北朝南的当个庄院冬暖夏凉的最好不过了。
跟着太阳早起上地,日落归家的日子过的真是太快太快,这不赵小峰和玫子生的小宝转眼就升到了小学五年级,宝儿也上了初二。
想起小宝那张稚嫩的脸蛋赵小峰心里就像喝了蜜。宝儿虽不是自己的亲生,从两岁那年自己进了这个家门也没少抱他逗他,他那张小嘴爸爸喊的他心都化了,自已心里可从来也没把他当成别人的儿子,早就视同己出了。
自从父母离世,若不是这家老小给了自己一个家,他都不知那么凄凉的日子一个人该怎么面对。更让他意外的是婆媳让小宝随了自家的姓,让赵家有了香火,玫子说为了公平她不再多生孩子,张赵两家各一子就足够了。单凭这点自已也不能负了这婆媳,人与人靠的都是一个缘份,几个凄苦的人咋这么巧都聚在了一个家呢,看来这家人的缘份是老天特意安排了的吧!想想父母的早逝,还差两个多月就高中毕业的证书,那种或多或少的失落感也会爬上心头,莫名的惆怅如梗在心,刺伤着他心底的孤独和困惑。都说男人心痛了会去狂饮豪赌的发泄一通,他却滴酒不沾一个麻将子儿也叫不出个名堂!委屈了他就像疯子一样埋头干活,酷暑天一顶草帽也不上头,几亩山地竟被他打理的寸草不留。
“你悠着点劲儿,地里的活哪能干个完,别累坏了身子!”这是 玫子每天早起上班前都对他说的话,字虽不多却让赵小峰听着心里特别舒服,他发誓此生一定要善待这个女人。
宝儿和弟弟小宝只要在家有空了就哼哈嬉闹地粘在一块特亲,同母异父的概念似乎在这么个年龄孩子的思维里仍空白一片,和早慧的城里孩子同比似乎多了点愚钝少了些精怪。
婆媳心底最怕宝儿欺侮了小宝,更怕赵小峰有异心不能踏实的过日子。这便是婆媳俩思谋了几个晚上就在小宝满月那天,由婆婆对众亲友公布小宝姓赵而不随张姓的原因。这样不怕赵小峰心存芥蒂,也给他家有了延续的香火后代,安了他的心大家心拧一块的过日子也就少了份排异与孤独感。
再说张家的那几位堂兄,由三房出面责问了婆婆:“两个婆娘能出个啥主意头发长见识短!招上门的女婿生个娃要随他家的赵姓,你说你这是个啥事儿!干脆让玫子上赵家去不就行了招他进门干啥!”婆媳俩低下头,任由兄伯训责:
“我是骆驼的脖子长吃不了隔山的草吗!老弟兄早分了家我不该说的,但大哥早走了,我也有私心还不都是为了你们好!”婆媳俩走出大远仍听见他在屋里的吼叫声。
也有人私下里窃议,说这婆媳有佛性,软绵绵的硬是拂了几位堂兄之意让孩子随了父姓,换别人小宝怎么也得叫张小宝。个别好事的婆娘晚上乘凉边掐麦杆边愤愤难平的叨咕:
“到底是个二锅头矮了半截子,这婆媳还不是扔了根鸡肋让他啃啃!人在张家姓啥还不都是占着张家的坑!哭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十一
村里的风吹草动,周围的冷讽热嘲婆媳听了便丢一边,难过了把头埋进被窝索性哭个痛快。婆婆教给玫子的怪招,抹干泪水早起出门该笑时绝对不能对人皱眉头,柜台前短了账咱可赔不起!婆婆是豆腐心肠冰块脸,玫子妈长妈短喊的娘家老妈也学会了对着女儿撒娇: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是你亲妈我是个后娘呢!”
“老妈,看把你嫉妒的醋味儿多大吗!俩妈都是亲妈亲女,啥时演电影你来了俩人给大家做粉鱼儿吃吧!”
这年年底乡政府选送玫子去县里开表彰大会,她成了乡村人尽皆知五好之家的好媳妇。
“五好?还不是坐那柜台边能帮人贷个款倒笔钱啥的才五好的吧!”
玫子的二婶挤眉弄眼的坐在大门口,凑在男人身旁边吃晚饭边说。
“我说他大你也别装了,你说说你这侄媳妇是不是也和那乡上的某个头儿有一腿?好媳妇多了去了,全乡上咋就只选了她呢!”
“唉,二嫂你要干啥!女人就是事多!唯恐天下不乱!没见的事千万别乱说,亏你还是她婶婶!”
二嫂的话被 老三正好走过听见,他没好气的朝那女人狠狠瞪了一眼。
老二边抹嘴边嘀咕:
“我让玫子贷的那笔款急着要收当参用,我给她说了几次眼下行情正好压点货,明年涨价是逃不了的,一斤估计也要涨七八元呢。我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都找她几次了,可这丫头也不知装啥装!就是不见她的动静!”
“二哥,前几年娶侄媳你借的那五千给玫子还上了没?”老三试探地问。
“我拿啥还她呢?打庄盖房一大家口的,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这咋行?玫子不过一个柜员,之前给你贷的你又没还,现在你又要为难她给你贷款,我劝你还是算了吧!”老三终于明白二哥又在耍他那小心眼,忍不住劝了起来。
“她能给别人三几万的贷为啥就不给咱贷!”这二婶瞅了个空子又来了。
“二嫂你少说几句没人当你是哑巴!成天瞎搅和的唯恐天下不乱!”三叔起身盯着那女人,二婶转身悻悻的进了院子。
二叔心里便有了怨气,这个三弟看来不赞成自己,可那五千元加上息,都几年了那得多少?自已上哪去找!
十二
还是多年前的一笔款项老二只字不提,到期后还都是玫子私下用工资给上齐还了的,那笔款现转到了自己的名下,几年过去了玫子也念他困难对他只字未提。
今年的款项已放完,二叔隔三差五地跑来催自己办,自己领的那点工资一家老小开支外所剩无几,还得为两个儿子上学作打算,因为上回为二叔自已向主任求了一次情贷了,自已一个柜员又没资历为人放款的,现在又上哪儿去给他找那么大的款项呢!
玫子懊恼了整整一个上午,中午下班没精打彩地回到家倒头便躺了下去,婆婆不用问便知媳妇遇到了难缠的事。
“侄媳妇来了没?”玫子正迷糊着便听见二叔的声音。她忽地坐起,二叔已走进了堂屋。
“她二叔,午饭吃了没?”玫子听见婆婆在招呼。
“大嫂我吃了,玫子来了没?”
"来了,娃在那屋歇着呢。"
不出去招呼看来是说不过去了,玫子疾步走进堂屋:
“二叔来了。”
"玫子,二叔实在没法子,过了这几个月,党参涨价就是钱再多也没用了,生意吗就要瞅准行情才稳赚不陪呢!咱是亲叔侄,我总不坑你对不?"
玫子 正寻思着怎么开口,只见赵小峰挑着一担泉水回来,小峰放下水也进堂屋坐下:
“二叔来了?”
十三
说话间婆婆的饭菜已到了桌面上。
“二叔快吃吧,我妈搓的麻食小宝最爱吃了!”赵小峰不说还罢了,刚一开口就让二叔来了气:
“哟,小嘴比蜜还甜!你妈早死了!少在这屋装蒜!”
玫子赶忙起身拉男人,谁知平日不声不响闷葫芦似的赵小峰,笑脸贴个冷屁股也就算了,二叔的一句话竟戳到了他心底的那块疤上,年轻人火气当头岂肯让他这般污辱,腾身站起大声开口道:
“拿你当二叔你还真不识抬举!我妈早死关你个吊事!短你寿了?抢你棺板了吗!你一天到晚钱钱钱!玫子会造钱吗!玫子不是你养的女儿吧,咋不去找你女儿要!”
“大嫂你看看你招的这个杂种!你引狼入室了!大哥死的早,这个家迟早要落在这个外人手里!赵小峰,你给我听着,我再不好也姓张,你算老几!吃这家的花这家的我早就看不惯了!今天我非教训你这个小杂种不可!”
“他二叔你消消气,有话不能好好说,好好说!”婆婆急忙劝解。
玫子拉赵小峰坐下,来到婆婆身边开了口:
“二叔,有气冲我来求你别惹小峰!”
“玫子,我真急着用钱,找你好几次都不见你的信儿,你说我气不气!我是向你借的又不骗你!好歹今天给个话吧。”
来者不善!玫子终于横了心便开了口:
“二叔,你把五年前的借去的那五千还了,我立马给你找主任求情贷新款,行不?”
“玫子,你把借条拿来我看是多少?”二叔眯着眼说。
“借条?当时你没写,三叔不也在场吗?” 玫子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里怦怦乱跳。赵小峰起身出了门。
老三一言不发和小峰前后走进了堂屋,二叔上前一把抓住三弟的双手:
“三弟,玫子说我五年前借了她的五千元让我还,我要借条她说我没写,当时只有你在场,咱们是亲兄弟打断胳膊还连着一根筋呢,你可要说真话。”
“二哥,几十岁的人孙子都满地会跑了!你咋能这样昧掉良心说话!几日前我问你你不是还说没啥还吗!”这老三进了屋坐下开口便说。
“好啊三弟,你真行!见钱眼开了是吧?你不认亲哥只认这杂种!玫子又不是你亲生的护这么急为啥?对了,巴结她等你死了好让这姓赵的杂种抬你入土是不是!柜台上玫子收的钱都会孝敬你是不是!”
“啪,啪!”老三忍无可忍上前对着二兄左右开弓。
“我不活了,你们合伙打我男人!”玫子的二婶哭喊着扑进了屋子,双手挥舞着乱撕乱扯,玫子和小峰急忙上去阻挡。
二叔手握锄头冲进屋子,照着赵小峰的后脑勺便砸了下去,婆婆见状来不急开口便忙扑在小峰的后背上。
“嗵嗵”两声,婆婆倒地,脑血迸溅。
十四
“大嫂,大嫂!”
“妈,妈,你醒醒!”
赵小峰喊破了嗓子也没喊醒这个救了自己的母亲,玫子傻傻的看着婆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滚,半响她才疯了似的扑向二叔:
“你还我妈妈,还我妈妈!”老二两口子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也愣在哪儿没了话。
“小峰赶快叫车送你妈上医院!”老三起身一把扯下门帘撕开两半,麻利地缠住了婆婆的后脑。
玫子小峰,守在重症监护室外,祷告着神灵能救下婆婆,度过这个灾难。
一月后婆婆转到了普病区,命是保住了,但他却再也认不出这个儿媳妇,还有这个小峰了!医生说,她失忆了!
玫子头重脚轻地走出了病房,径直走进了派出所。
三月后玫子和宝儿小宝小峰等一干人群披麻戴孝,跟着婆婆的棺木前往张氏祖坟,出村不久被被一路小跑的二婶娘拦下:
“等一等玫子,你跟我快去派出所撤诉,今儿我家的责任田里我看谁敢动一铲土,你不撤诉,你二叔永远是在逃犯,见不了天日,你听懂没?”
“二嫂,二哥自作自受!你别再跟着胡闹了!积积德吧,快六十的人了,总不能一辈子到死还这么缺德!”三叔气的上前劝说。
“走开,张家没你这个三弟!今天不答应我,我看谁敢挖我家的坟地一下!”
“太过份了!还弟兄呢!”人群骚动着有人在喊。
婆婆一定要安葬在祖坟园,那里有公公等着她,她要让婆婆在阴间有公公相守 相陪,不能再让她孤单受欺了。想到这里玫子走出送葬的人群,对着二婶娘轻声说:
“二婶,我跟你去!”
“先慢着,你把五年前借了的五千元分文不少的还给玫子,不然这个老坟咱还不进了!玫子,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大不了把你公公的坟迁出祖坟!”
赵小峰挡在玫子身前,双眼冒着火星直逼二婶。
“杂种就是个杂种!算你狠!老二一锄咋把你没砸死!这辈子我和你没个完!不就五千吗,走你跟我回家拿你们的臭钱去,老娘才不稀罕呢!”二婶恶毒地边说边拉小峰。
“放开我!我还嫌你恶心脏了我!”
十五
唢呐声声,张氏的祖坟里腾起一片火海,那些茂盛的狗尾草被烧的嗞嗞作响,
玫子扑倒在婆婆的坟前,双手疯了似的刨挖着黄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