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笑嘻嘻对我说：再过两天我就过生日了，以前你不是都给我写一封信吗？我都收着呢！今年继续哈！
前几天接送他中考时被他的背影所感，我想不妨写出来，作为他升高中的这个生日的纪念，也算作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吧。
老大中考结束已经有一周了。那几天正赶上媳妇刚做完个小手术还在医院，他的自行车又扎带了，在家里家外人力资源捉襟见肘的严峻形势下，我逼不得已破天荒连续接送他两天。每每送他到学校附近，目送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我都既满足、又失落。而让我印象最深的，是第一天中午我接他回家的那次。
中考安排在周六周日两天，我周五还在上海出差。虽然按计划完成了差旅任务，但却实在买不到回洛的车票或机票。退而求其次，订下了周六早上七点多从虹桥回洛阳的航班。
周六一大早迷迷糊糊起床出发，抵达洛阳九点半，到家刚刚十点钟。在班级微信群里提前确认了他考试结束的时间，因为没有办法提前和他约定接他的地点、也不知道他穿着哪件衣服，甚至他也不知道中午我会去接他，所以心中预算着提前一点过去在门口附近候着，避免把他接漏了，还能给他个惊喜。
在家安顿好小的、准备好午饭，在预算好的时间之前我就出发了。早点总比晚点靠谱吧！
离考试结束还有近十分钟，靠近学校的道路边上已经站满了家长。我只好把小三轮停在学校旁的小巷里，再往前走几步，望向学校门口，那里家长们已经以学校门口为中心挤成一个半径十几米的半圆，正前方一直延伸到道路中央，根本无视往来的车辆。交警只好冒着烈日站在道路中央组织车辆在另半边的道路上疏散。
然而和这些家长相比，我心里更有危机感。我必须看着老大从里面走出来，才能跟着他的脚步接上他。于是我艰难的一点点挤向学校门口。
挤到靠近圆心的位置，我才看见门口前面其实是有两架大铁护栏的，沿着孩子们出校门的方向在门口两边各放了一架，仿佛在对孩子们说：这是为你们准备好的路。可虽然我离护栏外沿并不远了，但是挤在人群里，我的视线仍然非常有限。以我并不出众的身高，只能看到前面各位家长企鹅状踮着脚望向圆心的背影。我也只好努力地踮起脚，大约能从前面脑袋的间隙中看到出口处往拐向这边的必由之路。如果把其他家长看作是“山”的话，我正好找到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感觉，只要是往这边走的，谁也逃不出我的双眼！
终于开始有孩子出来了，一个个倒是从容不迫，与家长们热切的神情形成鲜明的对比。保安拿着大喇叭在圆心处高喊：“各位家长，请让一让，为孩子们一边留出一条路来。”家长们闻声迅速移动起来，让场面变得更加混乱，我守护的“关隘”也瞬间被攻克。我只好一边随着人流移动，一边踮着脚眼巴巴盯着拐往这边的通道，试图嗅到一丝老大的气味。最后一退再退，一直退到旁边巷子口，我赶紧安慰自己：终究是要经过这里的，在这里等也一样。
又过了几分钟，家长们慢慢散了，孩子们好像都走光了，老大朝我这边走过来的景象还是没有出现。我唯一的收获是发现一部分孩子是贴着校门口的墙根直接拐向这边的，根本没有经过学校预制好的那条路。
我想我终究还是把他漏过去了。
这个结论在我脑子里面一闪，双脚立即行动起来，坚定地骑上送娃专车，脑中寻思着他走着回去的各种可能的路线，心里早已测算出概率最高的那一条，在方向盘的引领下我一路狂奔。
也不知道他走了多远了。按说他出来应该五到十分钟了。一段一段的追吧。
联盟路追了一路，没见着，到路口拐到天津路；天津路追了一路，还是没见着，继续拐到西苑路，可仍然没有看见他，难道他都进了小区？
我赶紧一边加速，一边往前方搜寻他的痕迹。终于发现远处一个穿着橙色短袖的壮实的大孩子的背影，手里拎着个白色的小布袋，那是小弟弟参加小区端午节手工活动亲自涂的色，里面应该装着复习资料和文具；步伐虽然稳当坚定，身体却有点一晃一晃的，透出孩子特有的幼稚。想想其他大多数孩子今天都有家长接送，而他只能独行，我心中不禁闪出一丝伤感，却马上被激动与满足所替代。
我的心进一步加速，但是三轮已经竭尽全力了。追了漫长的十几秒，快到他身边，我突然慢了下来，减速跟在他后面，一遍遍摁喇叭骚扰他，等他回头，给他惊喜。可是他竟丝毫不为所动。我终于沉不住气，开到他旁边，伸头朝他长长地“嗨”了一声。
他终于转过头来，见到我，欢快的笑容写在脸上，蹦蹦跳跳上了车，向我讲述上午考试的收获与遗憾。
我静静地听着，偶尔应和他几声。
终于还是接到了他，没有遗憾，虽然只是最后的这一小截路。刚才的辗转都已不再重要了。
其实老大学习成绩算不上出色。我甚至一度担心他考不上高中。因为在家里几乎看不到他学习，在学校老师也有同感。作为父母，我们和学校一起做了各种努力，最后却不得不与自己和解：我们把自己照顾好，对自己负责；把孩子的生活照顾好，把他的人生交给他自己；只要孩子健康、开心，其他的既然做不了主，就尽量做个好人吧！于是压住心中的千言万语，装作若无其事地在无望中期待奇迹。
虽然对他的学习实在没有勇气抱有太大希望，但是我仍能感受到他优秀的一面：他的书画天赋超群，没有接受专业训练，仅凭兴趣就在这次科大附中的书法专业考试中排名第一，这是不容易的；他的羽毛球打得也很出色，与成年人过招也毫不逊色；他的折纸、钢琴，都是拿得出手的；唯一记得与学习有关的是他的生物课，虽然那时候他生物考试分数很难看，但全班甚至全校可能只有他一个学完就回家动手的，月季花压枝和嫁接、无花果培根等等，一项项都获得成功，展现了极强的动手能力。可以这么讲，他想玩的，都玩出了一定高度。我由此总结出他的双手稳而巧、心思缜密，具备成为一位优秀的外科医生的潜质。但同时我也一度非常焦虑：因为我相信他的专注、他的能力，但唯独不确定的是他什么时候将他的专注和能力用到学习上。毕竟，如果他不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争取一个更好的人生平台，他的优秀将没有机会得到充分的展现。
初中三年，他在学习上唯一展现的坚定就是“嘴硬”，总是说要凭借优秀的学习成绩考上好大学。但是在行动上我们几乎绝望。感觉他除了游戏、睡觉，学习连副业也算不上。
可是，最后这三个月，他居然一边吹牛，一边兑现了自己吹的一部分牛。虽然学习成绩仍然谈不上优秀，但是已经追到了中等略微偏上；在书法特长的助力下，居然有望争取进入大三甲！
学习从来不是别人的事情。学习的主语是学生自己，就好比人生的路要靠自己去走。能进大三甲固然可喜，进不去也没什么遗憾。无论进入哪所高中，都只是争取了一个新的起点，关键是在新的跑道上有多聚焦、有多自律。
想起刚才追到他时，那幼稚的背影里里透出的自信、独立与坚定，我想，我的担心，不但无用，而且多余，不禁释然。
不知不觉已到楼下。他继续说着，我开心听着，分享着他的收获和遗憾。
待他说完，我微笑回一句：没事，考完就过去了；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准备下一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