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四、五点起床?没有特殊情况,这简直比杀我还难受。睡到日上三竿,是我多少年雷打不动的习惯。
这次父亲生病,我住在乡村的老家十多天,这是自成家以来最长的一次。每天都不到五点起床,想睡懒觉不可能,不早早起来不行。
傍晚不到六点,夕阳还在灿烂中,哥哥就不停催促吃晚饭。
天色渐渐暗淡,门口有三两个大妈走过。招呼一声,回答说是去走一走,也有去跳广场舞。小街很小,乡里乡亲,大多面熟。
八点左右,天色完全黑透,小街寂静无声,巷弄里也少有人走动。偶尔有一两扇窗户,穿过窗帘透出微弱的光,或许是暑假归来的学子,在埋头读书,或许是睡眠短少的老人在看电视打发时间。
漆黑一片,我在小路上独自徘徊,我的影子也黑黢黢的。门前的小河,屋后的池塘,虫鸣蛙鼓正热闹,此起彼伏,传得很远很远。
沟堤旁,杂树丛中,庄稼地里,我是断断不敢踯躅独行的,尽管在白天,我一次一次流连忘返。
茫茫无际的黑暗,人声如潮水退得无影无踪,偌大的天地,好像是我一个人的。
我可以奔跑弹跳,我可以手舞足蹈,我可以蓬头垢面。那种挣脱一切压力的轻松和自由,久违了。我快乐得只想抓住一缕清风,一起向四面八方飞,然后扯开喉咙,大声地喊。
然而,年迈老母站在门外,声声叫唤,我不可以在黑暗中癫狂太久。
于是,我走回家中,一头枕着浓得化不开的黑和虫鸣蛙鼓密密缝织的静,沉沉睡去。
而此时,我生活多年的闹市,灯光正璀璨,各色人等你方唱罢我登场,正方兴未艾。
许是一声鸡啼挑破静的一角,哗啦哗啦,各种声音跟着鱼贯而入。
尤其父母哥嫂的嗓门很大,也许他们觉得把声音压低了许多呢!
哎,他们半夜起来干嘛呢?睡意朦胧,我抓过手机看时间。怪不得睁不开眼,才四点呢。
我继续埋头睡,可是一会儿二嫂责怪二哥忘记带水桶,一会儿父亲大声喊母亲,一会儿邻居来借镰刀……
头脑完全清醒,一个跃身起床。晚上九点睡早上四点半起,嗯,感觉不错,神清气爽。
天色已大亮,空气清冽。炊烟袅袅,融入远处绿意盎然的水稻田。霞光从东边参差放射,高低树木朦胧出一片云霓。
路上的行人,要么匆匆走,要么踏着电瓶车匆匆过。
家家趁着早凉,在做田里的营生和水里的功课。可不能等到日头毒辣的时候,还在汗流浃背地干活。
事实上,即便冰冻三尺,父母和哥嫂,也是晚上早早睡早上早早起,这是他们多少年的习惯。
多少年住在城里,工作、交友与生活,于我,晚上九点前睡,不敢想象;早上七点半之前起床,又是多么多么困难。
而在小村的家,十多天,我每天跟着父母早睡早起,竟然那么自然而然。
父母都是高寿,哥嫂身体也都健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东家串串门,西家聊聊天,生活简单而随意。
站在杂树丛生的小路旁怔怔发呆,恍惚间,我竟羡慕起他们的生活,有那么几次,我动起在乡间买房居住养老的念头。
十六岁,我去县城读高中,一路走来,工作、生活都在城里。
我在芦苇荡边生,在小村庄长,少时出走,归来是斑驳中年。
兜兜转转大半圈,原来那些杂树野草,那些瓜藤果蔬并不曾真正离去,只是从沟畔田头一一长到我的心里。
那么,早睡早起这种简单随意的生活,又何尝不是呢?
原本我就是一个庸常度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