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满载而归,见院子无人。清儿放下背篓和弓箭,悄悄溜去无为窗前,果见他在午睡,如此便不急烧饭,又折回去找童岄。
“你会抓鱼吗?”
“啊?会。”童岄有些摸不着头脑,试探问道,“师姐有何吩咐?”
“你去南山溪边抓两条鱼来吃。”清儿将鱼叉和鱼篓交给童岄,“前两日雨水方停,此间正是鱼儿最肥的时候,桂花鱼如何?”
童岄犹疑地接过鱼叉和鱼篓:“我自己去?”
清儿瞅了眼院子里的桂花,又瞅瞅童岄,故意道:“要不我去把师父叫醒?”
“不用。”童岄忍住笑,摇摇头走了。
童岄一走,清儿顿觉耳根子清净不少,浑身似都轻松了,她也不顾天热,也未休息,只将桌上整壶凉茶喝了,突然想起童岄竟一口水都未及喝,便让她打发去捉鱼,竟有些于心不忍。
她将茶台收拾好,把桂花倒进簸箕里,细细地挑出一小把清洗干净,和去年秋天晒好的菊花一起用雪水煮好,放凉,封在竹筒里,扔进后院溪水冰着,才去收拾筐子里的蘑菇和果子,将他们一个个挑拣好,平铺在院子里晾晒。做完这些,太阳已快落西山,她又去烧饭。
菜畦里的荒草都被无为拔除,又引水入渠,喝足水的小菜绿油油。清儿拔了些新鲜小菜洗好切好,取了肉干和新摘的蘑菇,剁碎入酱。万事皆备,童岄才拎着背篓回来,清儿赶忙迎出去。
“果如师姐所料,收货颇丰,师姐可满意?”
清儿接过背篓,见里面大鱼小鱼好多鱼,相当满意点点头:“雪水桂花鱼,再烤一条怎样?剩下的我这两日得空便给它们晾干,冬日便有得吃了。”
“只要是师姐烧得怎么都好。”
“咦?”清儿撇嘴,“你这是在恭维我?”
“童岄绝不是恭维师姐,师姐烧菜手艺确实好,不信问师父。”童岄抬头便见无为站在身后,只得顺势将话送出去。
“这话说得倒不错。”无为看着鱼笑答,又见满桌子桂花,双目一亮。
清儿未等无为开口,抢先道:“是师父,桂花酿……”
“这丫头。”无为摇头,他这酒虫确是闹得慌!
清儿将两条大鱼捞出来放进厨房,将鱼篓拿到后院浸在溪水里,取出方才冰好的凉茶返回院子,见童岄正拿着茶壶要去厨房烧水。
清儿接过茶壶放回桌上,打开竹筒盖子给无为和童岄一人倒了一碗。童岄彼时饥渴难耐,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端起碗便大口饮下去,一股凉意直入心肺,解渴回甘,不觉舔了舔嘴唇:“真好喝,师姐能不能再给一碗?”
清儿直接将竹筒塞在他手中,径直去了厨房,留下童岄抱着冰凉的竹筒发呆……
天擦黑,浓浓的鱼香和桂花甜香从厨房飘出来,早已饥肠辘辘的童岄便被香气勾了魂。无为功课也问得差不多,便放他去厨房帮清儿收拾碗筷,自己将桌上笔墨收好,整理茶台。
童岄吃着肉干,青菜桂花汁,桂花鱼,蘑菇酱烤鱼,还想着晚间喝的那碗凉茶……对于这个小师姐,他是又敬又讶。她就像一本翻不尽的兵书,蕴含着无穷能量,而他永远不知道下一页又是什么!
热了一天,夜间终于吹来些稀疏凉风,清儿将厨房收拾停当,坐下来借着院子透亮的月光挑拣桂花里的杂质、花梗、枯叶,清洗干净又晾干,这一切尽数做完,已然很晚,青蛙和蛐蛐又叫成一片。
童岄从无为书房出来,见清儿背着背篓正要出去,心内诧异,赶忙追上去:“师姐这是去哪?天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遣我去做好了。”
清儿顿在当场,无奈转身:“师弟不累吗?你能不能歇歇?”
“我不累,你歇着,我去。”
“去去去,去什么去?”这次换清儿哭笑不得,即生气又无奈,还不敢大声呵斥,怕惊动无为,干脆不搭理他,转身就走。
没想到童岄锲而不舍跟出院子,清儿一时情急,直接抽出匕首,回身抵在他脖子上,咬牙威胁道:“你若再敢跟着我,我真剜了你双眼,你说是烤还是蒸?”
童岄一时吓得不轻,慢慢伸手挡开清儿匕首,突然瞄见她背篓里的干净衣袜,恍然大悟,接着便冷汗直流。旋即哆嗦道:“师姐请便,我绝不敢跟着。”
清儿晃了晃匕首,又恶狠狠地威胁道:“以后少跟着我,尤其是晚上不要出来乱溜达。别以为我不敢……不敢剜你眼睛。”
童岄站在原地,是大气也不敢喘,目送着清儿走远。他抹了把头上细密的冷汗,懊悔不已,他,他这是怎么了!明明想拍马屁,却回回都拍在马蹄子上,这不是自己找……
清儿气呼呼的边走边咬牙,怎么能有如此厚脸皮之人!都快成牛皮了,他不知道男女有别吗?不知道要避嫌的吗?他们邳州,是济城,都这般随性吗?
清儿慨叹,家里莫名多出个男子,当真万般不便。素日只有她和师父相依为命,师父如父,对她甚是放心,从不多问,怎么出来这么个人,如此婆妈,是来监视自己的吗?!
清儿一路走到溪边,确认童岄确实没跟上来,才放下心。放下背篓,脱了衣服潜进溪水里。
累了一天,汗水湿了干,干了又湿,她每每泡在溪水这一刻,都觉惬意。松涛阵阵,流水淙淙,月光清明,照得夜如白昼,洒在树海里一片银色。清澈见底的溪水盛着一轮大而清明的圆月,如盘如饼。清儿伸出雪白的胳膊去抓,圆月便散了又圆,圆了又散,她即不忍再抓,这月还是团圆的好,又怎忍心将它抓散呢?
清儿自顾玩了许久才上岸穿衣,她就着月光将换下的衣袜洗好,湿发便已干透,用她那根竹簪随意一绾,才往回走。在这静寂的夜,她所过之处惊起蛙声一片,一直随她回到草庐。
清儿推开院门,瞧见童岄坐在桌旁,就着圆月读书。
“你怎么还不睡?”
“我把这本读完,马上去睡了。”童岄瞪着换了新衣的清儿愣神,搜肠刮肚找借口,借口他并不是在等她,但他话音里的不自然早出卖了他。
清儿撇了撇嘴:“你莫不是在等我?”
“没有。”童岄不善撒谎,终是破功,只得如实解释,“深更半夜,山里常有兽出没,你一个女子独自穿林怕是危险。”
“噗嗤。”清儿憋不住笑,旋即指了指厨房,“这深更半夜敢挡我路的兽,都挂在那里?你觉好吃吗?”
“哈哈。”童岄反应过来,亦是忍不住笑,“确是师弟杞人忧天了,对不住,对不住小师姐。”
“莫熬了,明日还要早起,早些睡吧。”清儿不再搭理童岄,只冷冷扔下句话径直去后院晾衣。
“这马屁又拍马蹄子不是?”童岄扔了书,颓然地趴在桌上叹气,他把清儿只当十五六女孩,需得处处照看,孰不知人家自小练就的本事大着呢,确是他瞎操心,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