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乱云润生第二百三十一回

乱云润生 第三十五章

子琴贤良树德含辛茹苦

润生乱云岁月磨难成长

第二百三十一回

上一回说到，赤绍宗怀着炽热的文化救国理想，坚定不移地踏上征程。他一头扎进生活的洪流之中，以敏锐的艺术感知，创作出《金家窑前世今生》《望海楼：见证民族觉醒的烽火地标》等画册。这些作品一经发表在各大报刊，便如石子投入心湖，在读者心中激起层层涟漪，深受大家喜爱。此后，他身背画板，如一位执着的寻梦人，穿梭于沽河两岸。每一处风景、每一丝气息，都成为他灵感的源泉，在他笔下绘就一幅幅绝美画卷，不仅展现了沽河的秀丽风光，更将当地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娓娓道来 。

为了进一步挖掘文化素材，他想尽办法采访当地诸多文化名人志士，像李叔同便是他心心念念想要拜访的对象。在他心中，这些前辈的故事，就如同一束束光，能照亮同胞们前行的道路，激励更多人投身文化救国的伟大事业。他多方打听，得知李叔同的家庭正在粮店街大兴土木，而李叔同本人远在东瀛留学，要到明年春天才会回国。

无奈之下，赤绍宗只能暂时将这份期待深埋心底，带着遗憾离开。

离开粮店街，再往前走，便是于场大街。清光绪初年，一位于姓商人在此设立柴厂，随着时间的推移，建房渐多，这里便形成了街道，被称作于厂大街。于厂大街最负盛名的当属杠房。杠房，那是旧时专门出租丧葬用具、提供丧葬服务的特殊店铺。

在沽海传统丧葬仪式里，杠房的存在至关重要。他们提供各种各样的丧葬用品，棺罩、灵幡、纸钱等一应俱全。其中，“杠”更是重中之重，主要指的是抬棺材用的木杠和相关设备 。杠房会依据丧家的不同需求，安排不同规格的抬杠人数，常见的有“八杠”“十六杠”“三十二杠”等，这抬杠人数的不同，直接体现了丧礼的规模与档次。杠房的伙计们都经过严格训练，对丧葬仪规矩与流程了如指掌，他们负责抬棺、执幡等诸多事务，使得整个丧葬过程能严格遵循当地传统习俗，顺顺利利地进行。

康熙年间，回族刘氏家族迁移至此。其后裔肇壁因借宿柴草场，与东家结下不解之缘，从而踏入杠房业。随着家族不断发展壮大，他们陆续建立起多处杠房门市，经营丧葬业务，还在周边购置宅院，由此形成了杠房刘胡同。这条胡同位于于厂街中部，呈东西走向，长约三十米，南北两侧分布着四个宅院，还有一片空地，这里是刘氏子弟习武的场所。赤绍宗满怀热忱地对于厂大街展开溯源采风，不放过任何一处历史的痕迹。

紧邻于厂大街的是陈家沟子，其标志性建筑娘娘庙，历史悠久，始建于元代，于明永乐元年（1403年）进行重修。这座庙宇规模宏大，从前到后依次为前、中、后三殿，两侧配有两廊配殿，整体坐北朝南。青砖碧瓦，在阳光照耀下泛着古朴的光泽；斗拱飞檐，似展翅欲飞的鲲鹏，气势非凡。庙前数丈高的幡杆，与大殿前那高七尺、直径数围的石质大香炉，更是引得人们津津乐道。在老城的诸多庙宇中，陈家沟娘娘庙的地位仅次于天后宫，在十六座庙宇里位居第二。

清末时期，陈家沟子作为水旱码头，漕运极为发达，却也因此滋生出了鱼锅伙，说白了就是从事渔业的混混儿杂霸地。他们蛮横地垄断了装卸和分发业务，肆意赚取差价和装卸费，还常常欺压渔民和鱼商鱼贩。当时流传着这样一首歌谣：“打一套又一套，陈家沟子娘娘庙，小船要五百，大船要一吊”，从这歌谣中，便能真切感受到当时鱼锅伙的霸道行径和混乱局面。

然而，当赤绍宗来到陈家沟子大街时，眼前所见却是另一番景象。只见这里一派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模样。街上店铺鳞次栉比，肉铺中悬挂的鲜肉色泽诱人，杂货铺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澡堂子热气腾腾，理发店师傅手中的剃刀上下翻飞，煎饼摊前香气四溢，药铺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诊所门口人来人往，水铺里的伙计忙着给顾客打水，鞋铺中陈列着各式各样的鞋子。

书场里说书人正讲得绘声绘色，杠房伙计们忙碌地准备着丧葬用品，面铺飘散出面粉的清香，大车店里停满了南来北往的车辆，扎彩作坊里的手艺人精心制作着纸人纸马，布铺中花色各异的布料让人眼花缭乱，成衣店中摆放着精致的成衣，鲜货店堆满了新鲜的水果，海鲜店的鱼虾活蹦乱跳，鱼店弥漫着海水的气息，小人书铺吸引着一群群孩子，油铺里的油桶整齐排列，糕点铺中摆满了香甜的糕点，酱园里的酱缸散发着独特的味道，电料行里摆放着各种电器材料，修表店师傅专注地修理着钟表，大饼铺的伙计熟练地翻转着大饼，寿衣店陈列着庄重的寿衣……这里，实实在在是百姓衣食住行常逛的闹市，充满了浓浓的烟火气。

陈家沟子前面是小树林，这片小树林地带最早是城郊，曾经树影婆娑、野草丛生。“小树林”这个地名出现在光绪年间，细细追溯起来，竟已有七百载历史。元朝末年，顺帝妥懽帖睦尔派兵到当时称作海津镇的地方驻屯。驻兵在今日小树林界内屯防筑城，在此烧砖挖土，挖出的土沟便成了“陈家沟子”名字的由来。当时那里住户分散，后来沟被填平成了路，也就是今天的陈家沟子大街。在小树林界内，最早出现的村落便是如今的陈家沟子，距今已有七百余年历史。

陈家沟子东面原本有一片荒地，到同治末年，人们在那里栽种了许多小树苗，数年后，这些树苗茁壮成长，茂盛成林。1874年，金钟河的开挖，仿佛给小树林带来了生机与风水。当年，小树林北部紧靠金钟河南岸，水运一下子发达起来，这里成为往来船只停泊的码头。河运昌盛，使得此地成为鱼、盐、席、苇等物资的集散口岸，陆上也随之变成集市，一时间商旅云集，繁华无比。此后，人们陆续营建店堂、酒肆、旅店等，逐渐形成了街巷。

那时，这块地方还没有正式名称，由于位于河岸下坡的地方，被称作“下道”，河岸上坡的地方，则叫“上道”。在“上道”和“下道”之间，有这片树林，草木茂盛，成了城郊村民进卫途中休憩的绝佳之处，久而久之，人们便俗称这块地方为小树林了。

1899年，义和团运动在各地风起云涌，小树林界内的娘娘庙，便是当时名震沽门的坛口之一。附近居民纷纷响应，竞相习拳练武，充满了热血与豪情。1900年，八国联军入侵沽海，当地百姓毫不畏惧，奋起参加对敌斗争，用自己的行动展现出了不畏强暴的英雄气概。赤绍宗恰巧在此与当地“老人儿”聊天采风，听到这些珍贵的历史见闻，激动不已，立马拿起画笔作画写生，将这份历史的厚重与先辈的英勇记录下来。

从小树林、陈家沟子返回后，相邻最近的是尚师坟地。在光绪元年之前，这里还是一片荒地。1879年，河北天地门师傅尚俊如在该地段住下，挂牌看相算卦、行医济世。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他招收了不少信徒，这些信奉者纷纷加入天地会。1902年，尚俊如突然病故，信徒们怀着悲痛与敬意，在他住过的地方修筑大坟将他安葬。赤绍宗前来采风观察，只见那里先是有铁栅栏庙门，进入其中，有罩棚大殿，柱子上刻有楹联，显得庄严肃穆。大殿中间供奉着尚俊如的牌位，后面则是露天的大坟包。这座庙常年香火不断，寄托着信徒们的思念与信仰。

天地门及百姓便称这一带为尚师傅坟地。此后，信徒与会众纷纷迁居至尚师傅坟地周围居住，尚师傅坟地这个地名，一直沿用，后来这里发展成了大街。尚师傅坟地大街上人流如织，有不少商业铺面。每到农历初一、十五，街上更是人头攒动，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卖布头的扯着嗓子吆喝，兜售小件估衣的热情地招揽顾客，练杂耍的在街头表演着精彩绝伦的技艺，远来的小贩带来各地的特色商品，附近赶会的人们也都齐聚于此，热闹非凡。大街的南面，还有练霸王鞭的及法鼓老会等表演，为这条大街增添了浓郁的民俗文化气息。

尚师傅坟地紧邻水梯子大街，这条大街因北运河汲水阶梯而得名。它原名新庄大街，1615年创建关帝庙时，曾勒石刻碑，碑书上记载为万历四十三年春：“锦衣卫所属地名新庄创建关帝庙记”。碑文中写道：“沽河东岸，锦衣卫属地新庄者，此乃京师要路，东乃咽喉，距大河二里许，人人乐善…”。从碑文中的河东岸乃京师要路、距大河二里许等条件，结合庙址所在进行考证，可知这一带水路大河，就是后来的水梯子大街。后来，新庄这个名字逐渐废弃不用，改成了水梯子大街，这是因为沽河河道裁弯调直后，附近村庄发生了变化，新庄地方在裁弯调直之际与水梯子之名产生了关联，所以便改称水梯子大街了。

当地还流传着这样一句顺口溜：“水梯子，老爷庙，机器磨房全知道”。这里的老爷庙指的是旧时小关大街的关帝庙，清乾隆年间，附近建房成巷，居民大多以编篓为业，这条巷子便俗称篓子胡同。

机器磨房后胡同，原来是烟草货栈，后来改成了泰山机器磨房。近年来，吴鹤舫在此建巷，便称其为机器磨房后。机器磨房以蒸汽锅炉为动力，带动石磨运转，高效省力，十分先进，人们夸赞它为“火轮磨房”。取机器磨房这个名称，透着当地人对其先进技术的“全知道”，满满的都是炫耀与自豪之情。赤绍宗为这充满现代气息的景象进行写生，想要定格这份时代的变迁。

“三义当”位于水梯子，它在清代可是赫赫有名的大当铺。清嘉庆年间，沽海八大家之一的“长源杨家”开设了这家当铺，并取名为三义当，从那以后，便留下了三义当这个地名。三义当实际上是这一带胡同里巷的统称。按方位划分，有三义当东胡同、三义当西胡同、三义当前胡同。

三义当西胡同以住户为主，南口是水梯子大街，北口是关帝庙前胡同，关帝庙附近店铺众多，人们穿行十分便利。三义当前胡同，北头早年有一位名医。往南去，有个地方叫上岗子，那里有个门脸专卖面茶。这面茶制作得十分地道，热乎乎的糜子粥，撒上细碎的芝麻，再淋上香浓的麻酱，光是闻着就让人垂涎欲滴，深受百姓喜爱，大家都爱来喝上岗子的面茶。而这上岗子面茶的创办者，名为王长溶，他不仅是一位面茶制作大师，把面茶做得一绝，还是一位练家子，尤其擅长皮条和杠子，令人钦佩不已。

赤绍宗围绕上述题材，进行了长达十天的采风写生，每一处细节、每一个故事，他都如获至宝。之后，他又引经据典，广泛搜集材料，怀着对文化事业的敬畏之心，精心编辑成画册。这一过程整整耗费了约一个月的时间，可见他的用心与专注。完成后，他将画册分门别类投稿至《北洋官报》《大公报》《竹园白话报》《醒俗画报》等报刊。稿件一经刊发，就如同一颗颗闪耀的星星，迅速吸引了读者的目光，深受大家的欢迎。看到自己的作品能得到如此热烈的反响，赤绍宗心中充满了信心，这份信心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激励着他不断前行。

临近年末，赤绍宗马不停蹄，又奔赴新的地域，在河北新区那醇厚悠久的街巷中展开采风报道。他深知，精彩纷呈的重头戏在大经路两侧，那片区域正如火如荼、雨后春笋般地兴建着，几乎皆是神州首创或第一的新生事物。在他眼中，这才是提振民心、实现文化救国的浓墨重彩的优质题材。他决心倾尽全力，用自己的笔和画，为唤醒国民意识、为振兴中华民族贡献自己的一切，在这片文化的战场上，书写属于自己的壮丽篇章。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