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义猪复仇

清朝时凤阳有个专门贩运生猪的商人,唤做老王。老王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业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生意做得好,老王家境也颇殷实。多年的顺风顺水得益于有个好助手,奇特的是,老王的助手不需要薪俸,更不需要分红,每日管三餐糙糠素菜就行。有人问了,天底下怎么还有这般好事呢?老王就是这么走运,他的好助手其实是一头猪。这头猪出奇得温顺乖巧,能懂人话,每次老王驱赶生猪贩卖的时候,这只猪就在前头带路,老王让它停就停,让它去东它不去西,非常通人性,所以老王没舍得卖它,而是留在自己身边,做了自己得力好助手,豢养了十几年了。

义猪

有一次老王贩猪到了宿州徐溪口,生猪交货,银子也收了,见天色已晚,就近找了个旅馆住下,想着明日清晨再启程返乡。可不成想,老王这一投宿再也没能活着踏上归家的路途。

老王住的是老字号旅馆——焦家客栈,在徐溪口口碑也相当的不错。可惜焦家客栈传到焦大这一代开始没落,这焦大吃喝嫖赌抽,样样精通,没个几年就把家底输了个七七八八,因为没人打理,店里生意也一落千丈,几乎没有什么客人来住。就在老王住店的前天晚上,焦大为了在赌桌上翻盘,把自己家客栈,还有才入门一年的小媳妇当成了赌注押了上去。结局不言而喻,焦大失去了所有,债主让焦大在三天内把焦家客栈和如花似玉的小媳妇交割出去。

老王来投宿的时候,焦大已经两夜水米未尽,双目未合,嘴角干裂,眼中血丝如蛛网密布。眼看百年传承的客栈还有后院正在洗衣做饭的娇美老婆明天就归别人了,换成谁能卧榻酣睡?

就在焦大走投无路的时候,店门一开,老王背着个包袱领着头猪进来了。小店里黑漆漆的,只有柜台上燃着一盏破旧的油灯,豆大的火苗剧烈摇曳,晃得人眼晕。看到掌柜的呆坐柜台后面,面如土灰,双目血红肿胀,老王吓了一跳,小声问了句:“店家,可有空房?”可是焦大如木雕泥塑般,思绪不知道在何处神游,连问两遍也毫无反应。老王摇了摇头,转身想走,身后却突然传来掌柜的沙哑声音:“客官莫走,莫走,小店空房甚多,甚多….”

原来焦大望到老王的背影突然惊醒,才知道有客人登门。那客人背后的包袱鼓鼓囊囊,在油灯下影影绰绰,似乎装满了黄白之物,焦大眸子里射出了两道贪婪的红光。

真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眼看明天走投无路,今夜居然来救星了。焦大脑海里瞬间想到一个对策,只是那个对策让原本胆小如鼠的他也忍不住浑身上下直战栗。真要如此吗?

焦大老婆还不知道自己被卖了

焦大殷勤地招呼起老王,让老婆做了几个菜,烫了壶酒,给老王端过来,又把猪赶到后院,关到猪圈中,弄了些残羹剩饭喂食。今天店里就老王一个客人。

老王劳累了一天,的确有些疲乏了,喝了点酒还上头了,回到屋中昏昏睡去。猪被关到猪圈,吃些剩菜剩饭后,也趴着迷糊着了。

三更天的时候,寒风乍起,一片乌云遮住了原就暗淡无光的冷月。这可真是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焦家老店的后院中突然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夹杂着女人大声的哭泣。老王的猪突然在酣梦中惊醒,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哼哼哼拼命用鼻子拱猪圈门。可焦家的猪圈用青石砌成,猪圈门都是茶杯口粗细的硬木,猪根本拱不开。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后,女人的哭泣声渐渐弱下来,变成了抽噎,再过了会儿,前院和后院之间的大门吱吱呀呀打开了,两个黑影抬着个什么东西慢慢挪了出来。那个东西看上去挺沉,还滴滴嗒嗒淌着汁水。猪的嗅觉比狗都强,老王的猪提鼻子一闻,浓浓的血腥味,再细细一闻,两个黑影抬着的东西身上居然散发着老王的气息。

原来焦大穷途末路,逼上梁山,趁着老王酣睡的时候,取了他的性命。等打开老王的包袱,焦大杀人的愧疚和恐惧一扫而空,包袱里都是银子啊。杀人后的焦大把自己媳妇叫来了,看到满屋的血迹,焦大老婆吓得失声尖叫,被焦大捂住了嘴巴。焦大把自己欠了一屁股赌债,要把祖传店面和老婆都偿还给别人的事告诉了他,劝她和自己一起埋尸。焦大老婆足足哭泣了一个时辰,事已至此,自己也别无选择了,最后答应和焦大一起埋尸。两个人把把老王的尸身推入到后院外街角僻静处的一口枯井中,填充了些杂物给掩埋了。客店中的血迹也被两人小心翼翼清理干净。

老王魂锁深井

第二天,焦大用老王的银子偿还了赌债,把老王的猪卖给了屠户。焦大原以为他的所作所为神不知鬼不觉,天衣无缝,可他小看了老王的那头猪。就在屠户要杀猪的时候,那头温顺的猪剧烈挣扎,猛地撞开围观的人,冲到了街道上。

街道上百姓都被拦到两侧,一行人鲜衣怒马,高举“回避、肃静”的牌子走在前头,后面带刀衙役围着个八抬大轿。原来太守大人今日出行,刚好路过。

老王的猪横冲猛撞,冲到护卫轿子的带刀衙役前,两条前腿跪下,用带血的猪鼻子不停撞地,如同人跪地磕头一般。衙役感觉惊奇,慌忙禀报了太守。太守也好奇不已,从轿中下来查看。围观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都在猜测跪着磕头的猪难不成有冤情要诉?

此时屠户带人一路寻了过来,看到这幕也惊掉了下巴。猪见到屠户来了也不惧怕,转身向街角走去,边走边回头,那意思是要引众人过去。太守越看越觉得此事不同寻常,带着衙役跟了过去。屠户和街边的百姓也都纷纷尾随过去。猪引众人来到一口枯井旁,爬俯在地,发出呜呜咽咽凄凉悲哀的声音。太守命下人把枯井中的杂物取出,从里面找到了老王的尸身。

围观的众人看到尸体都炸开了锅,光天化日下在街角枯井中居然藏着一具男尸。

太守把屠户叫来细细盘问,屠户把从焦家老店买猪的事情和盘托出了。接下来,太守带众人来到焦家客栈,老王的猪冲了进去,紧紧咬住焦大的衣角。衙役上来把焦大和焦大老婆双双绑缚起来,随着太守来到衙门。焦大被老王的猪死死咬住衣角的时候就知道杀人的事暴露了,审讯之下就把昨夜谋财杀人的事情原原本本交代了。

众人听到实情,纷纷感叹,老王虽然遇人不淑,惨遭横祸,但多亏有个忠肝义胆的猪替他复了仇,也能含笑九泉了。太守依律重判了焦大和焦大媳妇,然后把老王的猪送到了附近的铁槛寺。以后城里的百姓经常看到老王的猪脖子上挎着一个布袋子,在街上四处化缘,只要有人喊“猪道人”,他便会摇头晃脑跑过去,给他瓜果蔬米,也不吃,示意别人放到他脖下的布袋中,待他回到寺中,交与寺中的和尚。荒年的时候,铁槛寺缺粮,居然靠猪道人下山化缘渡过了危机。乾隆戊子年,为铁槛寺辛劳三十年的猪道人往生西天极乐。僧人用棺材给他安葬在了山后,立碑为“义猪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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