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起找工作，曲捷径就想起他为公司招聘人才的事，于是问他：“你们公司要不要找人接电话？”

”我们公司什么人才都要，就看你适合从事什么职务。”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那人指了指她手上的名片，说：“上面有我的名字和职务。”

“不好意思，我刚才没注意看。”

曲捷径仔细看了一下名片上的信息，才知道他叫吴志，是辉煌保险公司的业务经理。

“你是业务部经理？”曲捷径看着他问。

“是的。”吴志答。

“挺厉害呀，”曲捷径称赞一番，就问，“你在辉煌工作几年了？”

“好几年了。”

“这么说，你在这里安家落户了？“

他想了一下，才似真似假地说：“该有的都有了，就差一个女主人。“

“你还没结婚？”曲捷径惊讶之余，竟然有点小兴奋。

“还没。”

曲捷径暗自笑了一下，转而又问：“你们公司多大规模？现在有多少员工？”

“我们公司遍布全国各地，每个分公司都不少于五百人。”他半真半假地说。

“这么看来，你们公司规模挺大。”

“当然了，”他笑说，“要不怎么叫辉煌公司呢？”

然后，他问曲捷径：“你想不想去我们公司发展？”

“想呀，但我担心自己无法胜任那样的工作？”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曲捷径知道自己文化水平很低，根本没法进入那样的大公司发展。所以她说：“我高中没毕业，恐怕胜任不了那样的工作。”

“你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无法胜任呢？”

“你们对学历没有要求吗？”

“当然有要求，但是对于一些特殊人才，我们可以相应地放宽条件。”

听了这个消息，曲捷径马上就变得积极起来，问他：“你们对什么人才放宽条件？”

“多功能人才。”他脱口而出。

曲捷径一下就愣住了，半晌后，才问他：“什么样的人才才是多功能人才？”

“就是能适应各个工作岗位的人才。”

“不太明白。“

“只要公司有需要，无论调你去哪个岗位，你都游刃有余。”

“这就是多功能人才？”

“对，就这么简单。”

然而，曲捷径除了做过洗头工，餐厅服务员和接线员之外，却从未涉足过其他领域。她犹豫一下，就实话说：“我不是多功能人才。”

“不是也不要紧，我们可以免费把你打造成多功能人才。”

曲捷径正疑惑，他又说：“我光说没用，你要去公司了解一下实情，才知道具体情况。”

他这么说，曲捷径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希望，然后问他公司离这里多远。

“不远，”他指着马路对面那栋看起来不错的建筑物，说，“那栋红色大楼就是我们公司的办公地点。”

“整栋楼都是你们的？”

“是的。”

“啧啧，了不起。”曲捷径咂舌说道，“这么看上去，你们公司的确很大。”

“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曲捷径在街上晃了大半天也没找到一份工作，早就想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说，那公司就在眼前，过去一趟也不费什么力气，于是就答应了。

“那我们走吧。”吴志伸手示意说。

曲捷径一站起来，腿上的馒头就滑了下去。吴志帮她捡起来的时候，发现那馒头又冷又硬，问她：“你怎么吃这么硬的馒头？”

“我没钱，所以只能吃这个。”她有点不好意思。

吴志没再说什么。

走出公园，他没往公司的方向走，而是转道去了吃饭的地方。

“你不是说去公司吗？”曲捷径发现前往的地方不是他所指的大楼，赶紧停了下来。

“是呀，但是我想先去那边吃点东西再回去。”

吴志来这里之前，早在公司吃了午饭。但他看见曲捷径吃的那个硬馒头后，就决定先带她出去开点荤。

但曲捷径不知道他有这个想法，于是问：“你还没吃饭？”

“还没，我在等一个人。”吴志胡乱说道。

“你等谁呢？”

“一个客户。”

“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她？”

“打了，但是一直关机。”

吴志说完这句，就到了一家名叫木木的餐馆。

“这家饭馆不错，我来过好几次。”吴志把她领进去，选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

把服务员叫过来点完餐，他就向曲捷径介绍了一下公司的情况。

曲捷径问：“你们公司待遇如何？”

“这个要取决于你从事的职位。”吴志告诉她说，“职务越高，工资就越高。”

“接电话的人什么待遇？”

“这事我不太清楚，你自己去跟老板面谈。”

“你说了不算？”

“工作上的事我说了算，但工资的事不是我做主。”

说到这里，菜就上桌了。于是，吴志就招呼她先吃了饭再说。

自从服装厂出来，她就没吃过一顿正儿八经的饭。看见桌子上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肉菜，她忍不住咽了几口唾沫。

“饿了吧？”吴志问她。

“的确有点儿。”她吞着口水说。

“那就快吃吧。”

然后，她就拿起了筷子。

没一会儿，她就干完了一盘子小炒肉。吴志却没动筷子，只管坐着看她狼吞虎咽。

曲捷径吃完一盘子肉，抬头看见他不动筷子，问他为什么不吃。

“我吃过了，你吃吧。”

“你刚才不是说没吃吗？”

“我要不那么说，你就不好意思来呀。”

她惊了一下，问他：“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呢？”

“因为你没吃饭呀。”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那个馒头不是最好的证明吗？”

曲捷径又问：“每一个去你那里见工的人，你都请他们吃饭吗？”

“当然不是，那得看人。”

“那你会请什么样的人吃饭？”

吴志想了一下，说：“像你这样的人。”

曲捷径一笑，说他拿自己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

接着，他就说：“我只请两种人吃饭。一种人是我的客户，一种是穷途末路的人。”

“为什么呀？”曲捷径有点不明白。

接着，他就把请人吃饭的原理告诉了曲捷径。

他说：“请客户吃饭是为了签单，请穷困潦倒的人吃饭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

曲捷径还是不明白，让他详细解释一下。但他没说，让她在以后的工作中慢慢体会。

吴志一边说着，她一边吃着。没多大工夫，桌上那几个肉菜就被她一扫而光了。但她似乎还没吃饱的样子，竟然用手把粘在汤碗边角那根紫菜捏起来吃了。

看见她这副饥不择食的模样，吴志问她是不是还没吃饱。

“吃饱了。”她说。

“那你为什么连最后一根紫菜也不放过？”

“我只是不想浪费食物，所以把最后一根紫菜也吃了。”

“你真吃饱了？”吴志重复问了一次。

“真饱了。”

“那就走吧。”

吴志买了单，就走了出去。两人穿过马路，没几分钟就到了红楼前面的停车场。

曲捷径站在那里，抬头看了一下大楼的轮廓，又在心里默默数了一下楼层，然后问吴志这是不是他们老板建的大楼。

“应该是吧，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吴志走进大楼的时候，看见她还在外面仰着脑袋数楼层，就让她快点上楼。

“我数了一下楼层，发现你们公司有十二层。”她跑进一楼大厅，站到吴志身边说。

“你为什么对楼层这么有兴趣？”吴志对她的行为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以后别人问我在哪儿工作，我就可以跟他们说我在十二层的高楼大厦上班。”

“你随意说个数字就行了，不必这么认真。”

“不行啊，我必须数过才行。”

吴志一笑，就把她带进了电梯。电梯刚到第三层，吴志就按着开关按钮让她出去。

“到了吗？”她问，“一共不是十二层吗？”

“我们在三楼办公。”

出了电梯没走几步，他们就到了办公室。走进去一看，里面的状况并不是曲捷径想象中那样。一眼看上去，就跟皮包公司一样。

她站在门口，问吴志：“你不是说大公司吗？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你先进去看看再说。”

办公室大概一百多个平方，一眼就能看到头。曲捷径放眼扫了一下整个办公区域，看见里面只有十几个格子间，然后就停在那里不动了。

她对吴志说：“我看见了，里面有几个人在说话。”

“你进去我再跟你详细解说。”吴志把门关上，就走了进去。

虽说眼前的办公室跟她想象中差距很大，但还是比她面试的那家骗子公司好了很多。没犹豫太久，她就跟在吴志身后走了进去。

吴志一进去，原本吵闹的办公环境一下就安静下来。里面的人看见一个彩色头发的人跟着走进来，纷纷站了起来。

“老大，今天又有收获。”一个男同事夸奖吴志。

“去去去，都给我坐下。”他抬手做了一个往下压的动作，让他们好好钻研业务。

路过一个叫肖窈的女销售身边时，他停下来看了一下那格子间，问她：“肖窈，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

“外面没事了，我当然要回来早一点呀。”

“今天签了多少单？”

“一单没签。”肖窈头也抬。

“你没签单就回来？”

“没单可签，我还在外面干嘛？”

“你这个月的业绩不太好，要加把劲。”吴志敲了一下她的桌面，就领着曲捷径进了对面的办公室。

肖窈今年刚大学毕业，因为家里没关系背景。毕业回家呆了几个月，发现自己不适合在小地方发展，就拉着一只小箱子毅然决然地来了林巴市。

虽然她上过大学，在校成绩也不错，甚至还领过奖学金。但毕业以后，她才知道学历不能保证前途。连续在人才市场跑了一个月之后，她连一份最基本的工作也没找着。因为家里经济条件不好，父母只给了她几百块钱出来创业，并告诉她家里已经山穷水尽，再也拿不出钱了。

眼看手上的钱就要花光了，她只好去了一家包食宿的餐饮店面试服务员。那负责人只看了一眼她递上去的毕业证书，就让她另谋高就。

她不明白，问负责招聘的人：“我连做服务员的资格都没有吗？”

“不是你没资格做服务员，而是我们的工作很辛苦，不适合你这样的大学生。”负责人说。

“我不怕辛苦，也不怕脏。”

但那负责人还是没收留她，让她再到别处去看看。没办法之下，她又去别的展位逛了一下，找了一家要求不高的公司面试前台文员。

人事经理看见她递上去的学位证书，就说他们公司不需要这么高学历的人做接待员。

“学历影响接电话吗？”她问人事经理。

“虽然高学历不影响接电话，但我们认为有点浪费人才。”

最后，她又被拒绝了。

有了前面两次失败的面试经历，她就把学历证书收了起来。走到吴志的招聘展位前，她看见招聘广告上写着包食宿，就毫不犹豫地朝他走了过去。

当时吴志和另一位同事在聊天，她直接走过去问：“请问你们招什么人才？”

“我们招销售精英。”吴志说。

“有什么要求吗？”

“通常情况下，我们要求销售员持有大学文凭。要是能力突出的话，我们也可以适当地放宽条件。”

于是，肖窈就这样加入了他的团队。

来公司报到后，吴志给她做了一个星期的培训，就让她坐在办公室里打电话推销保险。但是电话不好打，每打一次电话就被人骂一次神经病。有些人一听她是保险业务员，话没说一句就挂了电话。

打了半个月电话，她不但没拉到一个客户，还被羞辱了无数次。那之后，她就觉得以这种方式拉业务不靠谱，于是就考虑走另一条路线推销保险。

连续琢磨了几天之后，她就背上包挨家挨户搞推销。开始她放不下面子，敲开别人的门好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

一星期之后，她就游刃有余了。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只要对方愿意开口，她就能说到对方的心坎上。

人生中的第一单保险，她就是利用了对方的虚荣心把生意做成了。成功签下第一单后，她就没什么不好意思了。

接下来的日子，她就看人脸色说话。而且每回都说到点子上，让对方感觉就像找到知音一样。

一个月后，她就拿下了几单。像她这种情况，在他们公司绝无仅有。肖窈算是公司里第一个人才，短短一个月就做到了销售冠军。

三个月后，她以销售业绩第一名的好成绩做上了主管，成了公司的第二把手。

后来，曲捷径才知道吴志并不是经理，只能算是公司的资深业务员。但是为了方便跑业务，老板给了他一个头衔，让他以经理的职务印了一盒名片。

把曲捷径带进自己的办公室，他让她坐到自己对面，然后扔给她一本公司简介，让她好好看看。

曲捷径根本没心思看那些文字，对他说：“我一看文字就头疼，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听了这句话，吴志就感觉她干活不行。但他现在急需人员充数，就耐着性子说了一下公司的章程。

那些章程到底说些什么，曲捷径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等吴志说完了，她就问：“你们老板呢？”

“老板今天没来上班。”

“他为什么不来上班？”

“我们老板很忙，不是每天都到这里坐班。”

“这么说来，公司里你最大？”

吴志迟疑一下，说：“目前算是吧。”

然后，她又问：“你准备安排我去哪个位置接电话？”

吴志透过玻璃门看了一眼外面的业务员，对她说：“我们暂时不需要人接电话，但急需打电话的人。”

“你要我做业务员？”曲捷径问，“你刚才不是叫我来接电话吗？”

吴志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打电话比接电话有前途，你为何不尝试一下主动给别人打电话呢？“

“我没给客户打过电话，不懂怎么说话。”

“你没给家人朋友打过电话吗？”

“打过呀。”

“那就行了，”吴志说，“给陌生人打电话，就像跟亲戚朋友打电话一样。你完全不需要有什么顾虑，只要电话打通了，你只管说话就行。”

曲捷径有点不明白，问他：“打通了怎么说呢？”

“你要是决定留下来，我们就会培训你怎么说话。”

曲捷径从小就不擅于说话，每天就像闷葫芦一样。虽然后来跟司机在一起变得开朗一点，但总体来说还是不喜欢找陌生人说瞎话。

不过，一想到自己身上没钱了，她就有点犹豫不决。思索片刻之后，她问吴志：“你们公司是不是免费提供食宿？”

“是的。“吴志答道。

其实公司并没有免费食宿，只是提供一个集装箱，然后在里面安了几张架子床。至于免费伙食，更是子虚乌有。吴志之所以这么说，只想先把她留下来看看情况，然后再做下一步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