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孩子一拿到小汽车,就忍不住要把它拆解,而多数孩子拆解完之后,才发现拆是一回事,组合回去又是另外一回事。
所以给孩子的玩具,没有「足够」的时候,因为每件玩具在孩子手中的寿命都不同。
这种态度经常反应在不同人的身上,拆解和组合。
就像有些人以为分手很简单,结果分手之后才发现,自己的世界崩塌了,心中有一块领地永远被割让给了前任。
还有人以为复合很简单,却发现复合很难,可能是你追我赶,也可能是相互博奕。
还有些人复合了,又分手了,他们发现原来所谓的复合,只是表面上把拆开的汽车重新组合,但外观看起来组合好了,实际上却永远不是原来那一辆了。
一次又一次,人们错过彼此,因为人总是很容易高估自己。
这其实是一种保护,高估自己能够让我们的心灵不那么容易受创。
所以我们经常会在小区听见一些大叔、大妈,在那里高谈阔论。
谈政治,好像他们比哪一国的领导都雄才大略;谈婚姻,好像每一家的不幸都在他们掌握之中;谈事业,沪指涨跌都在他们盘算中。
可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把握住他们所说的那些幸福、快乐和暴富的机会。
他们和你我一样平凡,时而忧虑,时而欣喜,就像晴时多云偶阵雨的天气。
平凡,在这个意义上,是件好事。
既然你我都平凡,那么大家或许就能同理彼此的大话、蠢话、坏话和假话,因为这些话语背后,藏着一颗害怕受伤的心。
这样想可能有点乡愿,但有时候,乡愿一点反而是保护自己,激发同理心的好策略。
我想起哲学家毕达哥拉斯对人生角色的定义,他说竞技场有三种人。
一种人是竞技场里的选手,他们用尽一切的力气去奋斗,试着争取荣誉。
第二种人是观众,他们全情投入的观看比赛,品头论足。
第三种人,他们在竞技场的最外围,不参与比赛,也不纯粹观看比赛。他们观看竞技场里的人生百态,像一位客观的、纯粹的旁观者,他们是哲学家。
这反应了哲学家对自身早期的看法,他们不想混在红尘俗事之中,他们想要超脱逐渐衰老,发出恶臭的肉体,他们不想因为人际之间的冲突,让自己变得丑陋。
哲学家既是自私的,又是无私的。
自私的点,在于他们的超脱,使他们总是和人保持距离,就像担心过份和人靠近,会失去自主性,无法保持一贯的冷静,用手术刀般锐利的视角洞穿谎言。
无私在于,哲学家愿意为真理付出一切,即使牺牲生命。
毕达哥拉斯谈到的三种态度,随着时代的不同,产生了奇异的反转。
竞技场中的人越来越少,很多人退到观众席,他们用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面对着这个世界的纷扰。有人说他们是佛系,但谁又能分清自我放弃和超脱之间的差异。
还有些人退得更远,他们退到竞技场之外,但他们头也不回的朝着远方走去。
没人知道远方是什么,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只是想要逃离,连假装自己正在奔向某个充满希望的终点,都懒得假装。
戴着面具的人,并不是那么讨喜。
放下面具的人,却又不一定为人接受。
无论青蛙王子多么爱公主,如果他没有变回王子的能力,公主真的会爱他吗?
有些人挑伴侣,会挑潜力股,其实就是在评估,眼前的青蛙会不会变成王子。
有一位优秀的癌症医生,他治好了很多人。
他的脾气非常不好,但大家都不觉得他有问题,因为大家都渴望从他身上得到医治。
有些病人拿他当上帝,所以他的脾气不好,反倒成了病人崇拜的原因之一。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没有这位医生有能力,就像人面对神,是该卑躬屈膝。
这位医生,有次碰到一位棘手的病人,他知道自己穷尽一切力量,也只能让这位病人多活两个月,但这两个月没有太大的意义,因为病人的临终质量会很糟糕。
医生来看这位病人,告诉他恶耗,他看见病人没有太大的反应,有点讶异。他觉得病人应该痛苦,特别是这么一位没有希望的病人。
病人看穿了医生的想法,告诉医生,「我宁静死去的笑容,只能得到你透着愤怒、不安的眉心吗?」
病人拒绝更多的治疗,不到48小时,那位病人死了,和医生预测的差不多。
医生更不安了,他能够准确预测别人的死亡,却无法预测他自己的。
而且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活在宁静之中,他沉溺在预测他人的痛苦,多于预测他人的健康。
医生后来请了一年的长假,他觉得自己关心癌细胞,关心到自己的心灵和癌细胞共生,以至于失去了健康的意识。
能把小汽车拆开,挺了不起的。
可是,和把小汽车拆开,又组合回去,似乎差了那么一点。
但组合回去又怎么样呢?
很外地,孩子又会忘记手上拥有过这样玩具。
就像生活中,我们试着去拆解一些不快乐的东西,拆解一些所谓的人生任务。
然后我们解开一个,还有一个。
到底是我们解开,所以我们得面对下一个,还是我们干脆什么都别解,也许我们反而可以让自己停在最平静的片刻。
所以逃离是什么?
迈向目标又是什么?
成长是什么?
停滞不前又是什么?
如果毕达哥拉斯来到现在,他会怎么看待这个时代?
人们不生育了,甚至不结婚了。
许多人离开竞技场,宁愿步入未知的边界。
也许,他会后悔自己的降临。
也许,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