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没人喊打牌。
秀娥八点不到就上了床。往日都是老公将被窝焐得暖烘烘的,现在老公在桌上不知道捣弄着什么,秀娥就想给老公焐一回被窝,她一躺下,立刻觉得有股点寒气从脚扳直朝心窝里钻。秀娥将身子朝床头拔了拔,头就靠到了床头板上,床头板也是凉的,她将被子朝颈边拽了拽。她想看老公在弄什么,但见到的是老公躬着的后背,像老屋一堵快要倒塌的墙,她本想说明天几个人约好了要去物业公司罢工讨工资,又怕分散了老公的注意力,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到了秀娥的肚子里。
床北边的墙壁和屋面形成的夹角处吊着一盏白炽灯,散发出来的光昏黄昏黄的,充盈着这间位于三层楼顶上的出租房,里面堆满了塞着衣服被子的收纳箱。五月初老公带秀娥来看房子的时候,她一眼看中的是前面能晒被子的阳台,日常生活女人最担心的是洗晒,房子小一点倒无所谓,当然还有比二楼三楼便宜三百块的房租。尽管夏天的几个月需要开空调降温,但比较下来,一年不用空调的时间还是多,这样掏出来的钱就少不少。
老公捣鼓了一会竖直了腰,身子朝白炽灯底下移去。秀娥看到刚刚老公身体遮挡的桌子上多了一个白色的大碗,碗口当中凸起一只似警车顶上红色的圆球。当老公关掉白炽灯的开关后,房间里立刻换了圆球发出来的光,先是红色的,接着黄色,蓝色,最后又变成紫色。一波一波,一浪一浪,倾斜的天花板上布满了闪烁的星星,还有一轮同样变换着色彩的月亮。秀娥喜欢紫色,她记得有回跟儿媳妇去看过薰衣草,好大一片,连天空也被熏得变了颜色。此刻,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身子被薰衣草的香气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她陡然有了想和老公做爱的冲动。
这个冲动其实不是今晚才有,只是因为紫光的渲染,使得这个冲动突然增强,像是一味中药遇到了药引子。但很快她便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发烫,都快六十的人了,竟然还跟年轻人一样容易冲动,是不是有点丢人?这样想她就想笑。
她没笑出来。
紫光闪烁中,老公抖抖瑟瑟钻进了被窝,一个侧身就贴到了秀娥的身边,一条腿顺势滑过被子底下就架到秀娥本已斜叠的双腿上,三条腿交织在一起绞成了一根大麻花。但老公没有其它的动作,像往常一样,一只手本本份份自己和秀娥的身子中间,另一只手在被子外面,也是在秀娥的面前,握着手机的手在解屏。
秀娥没看手机,她不识字,除了画面外她看了也是白看,这个时候她的心里扳着手指在盘算,自己和老公整整十年没有做那个了,她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上次倣时是在她们买过的那栋房子里。后来不让老公碰自己是发生了一件事。有天傍晚,她和女儿逛街,在街上俩人随意闲逛,突然女儿追着一辆车子狂奔,并且大叫,妈妈妈妈,爸爸车子里有个女人。秀娥一楞,回过神后仔细瞧瞧,确实是老公的车子,黑色的越野车,但她看不到车子里的人,连老公也没看到,哪来的女人?车子在女儿的追喊声中拐了一个弯,停在了菜场门外,那是一条通道,朝西可进菜场,朝北可通纪鹤公路,往前走十几米可以去东边的一个小区。等秀娥气喘吁吁赶到车子边上时,女儿正在责问老公刚刚下车跑掉的女人是谁?老公尴尬地笑着,说是一个朋友顺便搭车买东西的。女儿说,那她为什么要跑?不做亏心事,顺便搭个车子怕什么?老公就不再狡辩。秀娥没看到有女人下车,也没见逃跑的女人,但见到气势汹汹的女儿,还有明显理亏的老公,她心里好像明白了什么。那是老公生意最好的时候,不仅买了车子,老家和上海也都买了房子。也是在那个时候秀娥不再去工地倣拎砂浆,拖砖头,也不用去工地买菜做饭,只在家里搞搞卫生,做家里几个人的饭菜。老公从早上出门,半夜进门,她也不问,男人的事男人做主,自己有钱用有钱花,除了家务更多的时间是在牌场。现在出了这个事,不识字的秀娥没有做胡搅蛮缠的泼妇,她知道老公即使真的外面有人,没抓到现形,打死他也不会承认的,反而会将矛盾弄得更僵,任性的秀娥开始觉得老公不再是过去的老公,他的身子脏了,他的内心脏了,也是那时开始她不让他碰自己,一晃就是十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