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15年的夏天快要过完的时候,我遭遇到了自己相亲史上的“滑铁卢”事件。
那是一个高高瘦瘦的肤色偏白的男生,留着规矩的板寸和干净的手指甲,穿着简单朴素的白T恤和牛仔裤。抛开之前所遇到过的几位介绍人口中千篇一律的月薪、家境等等所谓的“条件”,我更好奇于这次的介绍——对方条件不太好,但是人好。
这次是住姐姐家楼下的一位大姨介绍的,姐姐劝我,别辜负人家的好心,大姨是个实诚人,去看看吧。实际上最真实的关系网是这样缠绕的——楼下大姨的一个娘家的老乡,我喊她万姨,这位万姨的妹妹与男生的一位同事的女朋友是同事。经过五个人在中间口口相传,楼下大姨的“实诚”听起来并不关乎对方男生到底是不是真的“人好”,因为实诚的大姨全部是“听别人说的”。
好多相过亲的姑娘小伙都产生过一种共鸣,那就是,当你真正见到相亲对象的时候,你便会瞬间知道自己在介绍人心中的层次。与这次的男生一见面,在那只能以貌取人的相视一笑的几秒钟里,我看见了他满脸的腼腆。
刚巧,我也真是个腼腆的人。
他腼腆到相亲都不愿意主动来见我;我腼腆到要让姐姐陪着去见他。那并不是我的第一次相亲,只是迄今为止我唯一一次有家人陪同的相亲。
夏末上午九十点钟的太阳光依然炙热,四十分钟的公交车程中,姐姐打了两个电话催我快点到,说万姨已经到了楼下大姨家里,让人家等太久不礼貌。
我简单回答着,好,就快到了。
对于相亲这样传统又正统的见面方式,我的观念是双方只要守时就好,太早太晚都不合适。距约定好的见面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盘算着时间是足够我赶去姐姐家吃个早饭再去楼下大姨家里的,这样一来,就无关于约定的时间了,让别人干干地等着我吃完饭,终究是极为不礼貌的。
但是,我按约守时,好像也挑不出不妥之处。
坐在公交车上权衡着要不要先喂饱自己的时候,并没有人明确告诉过我,与男生的见面地点不是在楼下的大姨家里。而在这之前所有的相亲中,我也从没遇见过“对方请别人来接我”这样的情况。
城阳当地人喜欢把“男青年”称为“小人儿”,只是一种传统的称呼,像所有的姑娘都会被称为“嫚儿”一样。万姨一口地道的城阳口音老远就招呼我,嫚儿怎么才来呀,小人儿早就在他家里等着了。
等在楼梯口的姐姐忽然紧张起来,是去他家里?
我目瞪口呆。
万姨说,对呀,人家都在家里等了一早晨了呢,我就是来领你过去的。
我感觉自己被冰封在原地,不知道是该上到六楼姐姐家去吃早饭,还是该停在楼下大姨的家门口本能地反问一句“为什么早不说清楚”,或是质疑一下“为什么男生自己不出面”,但最终,我只是伪心地为自己的“让人家等了一早上”表示了歉意。
姐姐一把搂住我,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他家在哪里?还有别人吗?
万姨急急地回答着,不远不远,家里就有俩姐姐,小人儿是真好。
我终是憋住了那句差点就呼之欲出的“不想去”,转身上楼去姐姐家吃饭。人再好,也不能当饭吃。
姐姐拽了拽我,那我陪你一起去看人吧。然后又转过身对万姨解释,她刚下夜班还没吃饭呢。
小外甥女闻声跑出来,小姨,你又要去给我找姨夫了?
众人随继笑成一团,笑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盘旋着,飘出了好远。
男生住的村子离姐姐家有五站路,就是万姨的妹妹所住的村子。村子只有临东面的一条大街能通车,万姨提前与她的妹妹定好,说到时会在路口接我们。
城阳区的各条街道近几年修路有些上瘾,到处是被挖掉沥青的大土路,晃晃悠悠的车慢吞吞地行驶着,七上八下。不时还会从半开着的车窗外扑进来一脸沙子,灰头土脸。直到下车后双脚踏在村子的东路口时,感官上依然惯性地在晃悠着,晕晕的。
路口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只大黑狗趴在一棵大树底下的阴凉地里哈啦着红红的长舌头,无精打彩地撇了我们一眼。
万姨再次打电话给自己的妹妹,对方回话,已经出门了,在西面路口接。
挪脚,横穿村子里十几排平房到达西路口,站定,环视——这里连只乘凉的大黑狗都没见着,只有一排一排低低的小平房被逼近中午的日光拉出的短短的影子。
再打电话,回复说,是在村子北面大街上的那个西路口。
于是右拐一路往北,我整个脊梁都感到一阵灼热。姐姐白色的棉质上衣已经浸出了星星的汗渍,贴在了后背上。自从姐姐胖起来之后,她真是愈发的能出汗了。
终于在村子的最西北角的那一排大树下,远远地就看见了万姨的妹妹和另一个胖胖的大脸女人等在那里。
我们走近,万姨拉着自家妹妹开始了姐妹之间才会有的嘀嘀咕咕,胖女人迎上来生分地笑着,妹子,来了?
不等我回话,她就欠身坐上小电动,径直往南开,调到最慢速,开始在窄窄的村路上弯来弯去。一头染黄的长发疏于打理,看起来像秋天里一把枯黄色的草,毛燥燥的胡乱蓬在后背上。
于是,我们再次调头向南,看着着小电动在不远处左拐进了一条胡同,一路向东驶去,扭过高高低低的细长的胡同小路,停在
了最东边靠大街的那户——没错,就是我们刚下车时踩的那条东面的街。
还是那条大黑狗,孤孤单单地在蜷在树阴下哈啦着自己的红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