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自首吧。” 可儿沉默良久，轻声说。
这句话像是电流，刺激了司徒的心脏。他想到在市公安局门口，吴飞在他下车时，低声对他说你自首吧。原来，可儿想和他聊的，就是让他自首。她没有办法了，她扳不倒他，她无法让他绳之于法，无法收了他，所以她就在这里，跟他说这些道理，目的就是让他自首。他入狱，她就赢了游戏。原来是这样，司徒好像已经习惯了对可儿抱有期待，也习惯了期待被打破。
司徒看着可儿：“吴飞，是好人吗。”
可儿一怔，想到吴飞，她的心揪起，她愧疚：“是。”
司徒继续看着可儿：“我是好人吗。”
这话像是一把尖刀，刺进可儿的心脏。在集装箱里，司徒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那时的她坚定的说他是坏人。现在，她犹豫了。
看见可儿的犹豫，司徒的心揪紧，像是绷紧的肌肉磕到了坚硬的石头，疼痛百倍。在集装箱，她以为他欲杀她，她说他是坏人，如今她明知他不会杀她，她不语他的好坏。
司徒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转过手机，让可儿看里面的画面。
屏幕里，可儿举着奖状，荣获奖学金赴英深造，很是开心。可儿不知道司徒这么做的目的，为什么要给她看这张照片。可儿微微皱起眉头，茫然的看着司徒。
司徒冷静的说：“吴飞，一心向着正义，卧底多年，用违法乱纪得来的钱，资助你完成学业，他是好人，对吗。”
可儿的睫毛抖了一下，她不知道司徒想要说什么，但总觉得司徒仍在试图摧毁她的价值观。
司徒走近了一步，手放在屏幕上，放大了照片。可儿从放大的图片上看到，自己拿的奖状上有一排字，特别鸣谢上平市艺术文化中心。
可儿微微张嘴，眉头向内靠拢，表情震惊的同时伴着无奈与痛楚。她知道司徒想要说什么，她不由自主的睫毛眨了眨，手指轻轻抖动。
“你让警方查封的艺术中心，7号仓库，恶的殿堂，也是资助你完成学业的地方。” 司徒的声音平静，带着嘲讽和忧伤。
可儿下垂的双手握紧，她的嘴唇在颤抖，眼眶有些微红。
“如果吴飞是好人，我为什么不是呢。” 司徒望着可儿。她咬紧嘴唇，一言不发。若用结果判定善恶，同样是资助可儿的学业，为什么吴飞就是好人，司徒不是呢。如果用初心论定善恶，那冰海湖前的他只是好奇并无恶意，为何被认作社会渣滓。
“人类太矛盾了。” 司徒收回手机，半晌，无奈笑道。
人类，这个词宛若一只大手将可儿抽离司徒的逻辑怪圈。可儿的睫毛抖动了几下，想到了艺术中心的充电装置，她的呼吸稍显急促和不均，声音颤抖：“司徒，你，你是人吧。”
司徒微怔，须臾，他明白了可儿的意思，之前可儿也喃喃的说你是人吗，他觉得可儿在羞辱他。司徒从天眼系统知道可儿发现了画室和电磁装置。司徒抿了抿嘴唇，开口道：“是。”
可儿缓缓呼出心中郁结的空气，心中的大石头仿佛落地。可儿明白自己有多么不敢面对司徒，她害怕司徒会跟她说不是，她不敢面对不是人的司徒。其实在骨子里，可儿还是期待司徒是个人的，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可儿转念一想，那玻璃办公室的装置，是笑笑的，所以，笑笑不是人。
可儿的嘴巴微微张开，她想问些什么，但不知如何组织语言。司徒看着可儿的脸庞，满是无奈，纠结，痛楚和迷茫。他知道可儿想问什么，司徒双手插兜，看着地上的影子，抬头平静的说：“笑笑，是人工智能机器人。”
猜到了答案，但却依旧重击了可儿的价值观。笑笑，一个可儿真实交谈过，羡慕过，怜悯过，仇恨过的女人，一个在她的世界里，在这个现实世界里，有一席之位的女人，一个美得摄人心魄，风情万种的女人，是一个人工智能机器人。
可儿抿了抿嘴唇，她的心跳在加快，她一方面诧异笑笑是人工智能机器人，另一方面惊叹笑笑和人类别无区别。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可儿脑海划过，笑笑是机器人，那么王嘉和哥哥，他们爱上的，是一个机器人。爱上机器，这对人的价值观打击该是多么沉重，可儿有多么希望司徒是真的，王嘉和大哥就有多么不愿意相信笑笑是假的。王嘉和大哥，是知道这一切后，成魔和疯癫的么。
司徒望着可儿，沉默良久，他抬起手给可儿把披在身上的呢子大衣紧了紧，温柔的说：“可儿，你爱过我吗。”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直击可儿的灵魂。她爱司徒吗，这是可儿最不想思考，最不愿面对，最不敢知道的答案。她爱他吗，如果爱，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爱上了他，这对吗，这是道德的吗，是符合公序良俗的吗，是被普世价值观认同的吗。如果不爱，她的情绪，面对司徒的诸多复杂心情和百爪挠心的情绪，该如何解释。可儿应该说什么，说她不爱他，只想要摆脱他，法治他，救赎他。为什么她说不出口。
两旁的树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树叶等来了风，而司徒没有等到可儿的答案。
罢了，司徒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手臂擦过可儿的肩膀，准备离开。可儿抬手抓住了司徒的手臂，司徒微怔，他在想是否能够意外等到可儿的回应。
“你，你可以带我去见王嘉吗。” 可儿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太冷还是太怕。
司徒垂眸，看着可儿抓住他手臂的手指，有些用力。满怀期待收获的意外结局，司徒早已猜到却还是固执的想再猜一次。期待被狠狠踩碎，拾不起来。
司徒看着可儿的手，他应该带她去乌拉卡吗，在白屋的时候，她说夕阳很美的时候，他给她看战地照片的时候，她如此拒绝，靠在墙边不断抽泣，她这么惧怕地狱的人，相信世界美好的人，司徒应该带她去吗。带她去看战争发生的地方，去看人类的狰狞模样，去看世间的烈狱景象，她不怕吗，她应该是怕的，为什么还是要去呢，哦，因为王嘉。司徒轻声说了句：“好。”
司徒对可儿有了怜悯，他感受不到温度但还是穿上了呢子大衣，只因看到可儿在寒夜里坐在门边颤抖。司徒说话温柔，没有了脾气，没有了狂躁，因为他明白了，比起癫狂疯痴的可儿，他宁可看到真实的可儿，哪怕这个真实的可儿让他痛苦，愤怒，抓狂和无奈。司徒对可儿有了期盼，盼着她知道他的信仰后可以了解他，明白他，懂他。
司徒对可儿是爱，但他认为可儿不爱他，她爱王嘉，她要去烈狱救王嘉。就算知道可儿爱王嘉，他也依旧担心她看到末日景象后会受伤。司徒被可儿出卖，他的资金链断裂，他不得不另谋出路，重建资金链。他愤怒和憎恨，他要报复可儿，但他不忍杀她，所以他用可儿在乎的人去伤害她，羞辱她。但司徒并不知道，其实可儿最想救的人，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