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这个世上有鬼,也许吧,但鬼也分善恶,难道不是吗?
一
近来传闻四十一路电车闹鬼,肖强是不信的。
肖强是无神论者,那些怪力乱神的小说、故事他权当笑话,作为茶余饭后的笑话还行,信以为真则不可取。
不过恼人的是,四十一路有鬼电车的传言最近闹的沸沸扬扬,竟然渗透到了学校中。
每到课间,男孩子们聚在一起天马行空地乱猜,女孩子们缩在角落静静旁听,一本正经的样子煞是可笑。
肖强从不参与这些讨论,初三的他认为要以学业为重,不能被不相干的东西影响了学习。
“父亲早逝,家里的重担今后要交给自己,”懂事的肖强时常对自己说。
二
肖强的家离学校有一段路,骑自行车也要一小时。
临近月考,肖强复习到很晚,回家的时候自行车刚好坏了,肖强暗呼倒霉。
同学们走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也没个顺路的,再说也不能因为这就麻烦同学专程送自己吧,还没那么娇弱。
时间已近零点,怎么办呢?
肖强走在街上举目四望,漫卷的西风扫过空荡荡的街道,几片枯黄的落叶四下翻腾,一派萧瑟落寞的景象。
暮秋的晚风冰凉彻骨,肖强不禁打了个哆嗦。
学校的位置很偏,肖强等了很久,偌大的校门外连辆出租车都没有。
“该死的小县城,”肖强暗骂。
就在这时,远处的夜色中浮现出两道迷蒙的光晕,如同水波中涌现的两盏昏黄的夜灯。
肖强心中一喜,立刻回想起这里不远处还有一个电车站台。
“还算是赶巧,没错过末班车,”肖强看看表。
车缓缓挺稳,肖强毫不迟疑地上了车。
仓促的他却没发现,电车正前方闪着两个红灿灿的数字:41。
三
电车平稳地启动了。
肖强觉得车厢里异常沉闷,冰凉的夜色仿佛能渗透厚实的玻璃,像一块冰一样在他的皮肤慢慢摩挲,激得他汗毛直立。
车内冷冷清清,前排的司机也不言语,高高的椅背把他的身形挡住大半,只露出一簇黑白相间的头发。
车顶的拉手像倒挂的蝙蝠,随着车的震颤发出吱呀的摩擦声,有些渗人。
后排坐着一个怪人,浑身裹着密不透风的风衣,衣领高高竖起,头戴鸭舌帽,看不清他的面容。
“至于这么冷吗?车里还裹得像个粽子似的,”肖强余光瞥着怪人,心里毛毛的,但慢慢竟然奇异地觉得怪人的身形有些似曾相识。
肖强左思右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脑袋被书塞满了,东西都想不起来了,”肖强失笑。
为了缓解沉闷紧张的情绪,肖强掏出英语书,就当是利用宝贵的时间再充充电。
四
车无声地前行,幽暗的夜色里,恍如一只大鸟。
肖强沉浸在忘我的英语复习中,浑然不知周遭的变化。
突然,一声沙哑的嗓音刺破这片刻的沉寂。
“小伙子,你去哪里呀?”不知不觉中,怪人已经坐到了肖强的身侧。
肖强茫然地抬起头,心头瞬间一紧。
越过帽檐,他看到了一张惨白的脸,皮肤毫无血色地包裹在瘦削的颅骨上,眼窝深陷,头发稀疏,仿佛还就能闻到他口中陈宿的气味。
肖强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肌肉紧绷,在这样幽寂的黑夜里,他可吓得不轻。
肖强看了看路标,下一站景门路,快到站了。
他在怪人的注视下快速站起,侧着身子挪到了门边,跺着脚等着远处渐渐靠近的站台。
而怪人全程都用森然的眼神笼罩着他,肖强感到浑身不自在。
到站提示音在焦急的等待中响起,肖强抓起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蹿下汽车,就像逃出牢笼的鸟儿。
肖强大口呼吸,天地间冰凉的气息混合着白日里还未散尽的车辆尾气大团地涌入他的肺,肖强觉得回到了人间。
电车渐行渐远,带走了一车的沉闷与死寂,和那个毛骨悚然的怪人。
不过肖强没瞧见的是,怪人脸上的森然随着肖强的离去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宽慰与欣然。
五
下了车的肖强看看表,一番折腾已至零点。幸好离家也不远了,他决定慢慢走回家。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他梦见故去的父亲站在他的面前,戴着他那顶陈年的黑色鸭舌帽。
“你就是那个怪人!”肖强在梦里惊叫出声。
父亲没有说话,只用怜爱和如释重负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心头的大石终于撤去,身形渐渐消散。
肖强大惊之下伸手猛抓,整个人却坠入无底深渊。
一阵天旋地转,肖强醒了,脸上身上早已被汗渍浸透。
“原来只是个梦,”肖强看了看天外,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一抹明亮的鱼肚白,“怪不得昨天感觉这么熟悉,那怪人的身形与记忆中的父亲竟然这样一般无二。”
他看了看表,翻身下床,准备开始一天的早习。
餐桌前的电视机正沙沙地播放着早间新闻。
厨房里母亲柔和的声音传来:“看到了吧?真是可怜啊,昨晚凌晨41路电车在快到唐门路站那里出车祸了,豆腐渣工程害死人啊,路面塌陷导致整部车翻下悬崖,不过车里好像除了司机外没其他人。”
肖强心中一凛:“唐门路站?那不是景门路的下一站吗?不就是昨天自己乘坐的那一班车?”
肖强一阵后怕。
尾声
当天晚上,城市公墓里,一块墓碑上蓦地升起一团幽绿色的鬼火,墓碑名字,正是肖强的父亲。
绿光在墓碑上空逗留一会,就随着晚风的浮动化为无数光点徐徐消散。
若有若无的,还有一声欣慰与释然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