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长安,无有月亮的夜晚,天墨黑黑。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我老睡不着。
穿越到这里十来天了,成日一头雾水哪成?我得摸摸大唐的底儿,探探王宫内部的景儿,好下步见机行事儿。
听着身边传出的此起彼伏的鼾声,我悄悄爬将起来。
门虚掩着。
看门的老头在打盹。
我轻轻拉开一道门缝,侧着身子溜了出去。
低着头,躬着腰,顺着走廊踅过墙角,我很快进入没有灯光的阴影,靠在一方芭蕉盆景后面,仔细观察王宫的结构。
王宫大体分为前宫、中宫、后宫,旁边是厢房,它由一个个庭院组成,是王宫贵戚、妃子、子女和宫女们居住的地方。因为佣人和听差要随时处理事务,宫中就为他们配备专门的钥匙,可以经由小门进进出出。
可是我心里很清楚,自己手里没有钥匙,打扮也与宫人有异,要混进去是很困难的。
如是这么说,除非哪个粗心鬼出门忘了锁门,我才有机可乘。
看看瞎猫能否碰上死耗子吧!
三步并着两步我就蹭到“海靖苑”的侧门,哧溜哧溜藏匿棕榈树丛,静静等待钻进院子的机会。
约莫过了一袋烟功夫,门嗤地开了,走出一个肩挑潲水的歪瓜,出门时他只随意地把门一带便走远了。
机会来啰!
我立即跳将起来,水耗子似地闪进门去,猫着腰顺墙根一溜小跑,很快就到了院子中央。
喔,首先吸引我眼球的是园林,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月亮拱桥,藤萝长廊,奇花异草间傲然矗立一座高大的神皇雕塑。
我很好奇,顺着它转悠一圈,轻轻敲了敲,发现外观栩栩如生,内囊竟空空如也,不知何故,后面还留个精致的小门儿。
呃,有意思有意思。
不过,且慢沉浸面前的景色,得抓紧时间去窥探更多的秘密呵!
蹦巴十几步,我影子似的贴到一间灯火明媚的尖顶房舍后面。
透过薄薄的窗纱,我看到两个头缠帕巾的侍女正在陪俩官员喝酒呢。
正襟危坐的官员约摸五十多岁,峨冠博带,大腹便便,额上长有一根尾巴似的虬龙。
与之对坐的那位官职低一些,三十七八岁年纪,垂眉吊眼,两腮无肉,手上长有一坨肉丁。
两个人用的是涡螺杯,侍女把酒斟下去立时就没了影儿,但是主客对嘴啜饮起来,还是酒浆满口爽歪歪的。
桌上菜肴很丰盛,手抓羊肉,清炖鲈鱼,炒蛤蛎,蒸鸡蛋,炸丸子、燕窝汤和一些红红绿绿的凉拌菜。
我咽口涎水,侧耳谛听,很快为里面的谈话吸引。
年长的说,“国王年纪大了,身体多病,三个王子又都不争气,至今还没确定摄政王呢。”
年轻的说,“国王偏爱小女九儿,听说求婚者有仨,一个是胡人国的王子安慕亨,一个是大坂城的大姓达达杜,还有一个是猛虎部落的将军维维拉穆安,可公主一个也看不上。”
“唉,这下国王的心操大了。”年长的感慨有加,自举涡杯一饮而尽。
“可不,谁要能当上乘龙快婿那就牛了。”年轻的一声叹息,一仰脖子也把涡杯喝了个底朝天。
斟酒,斟酒!
随着呼叫,侍女近前依次把酒斟满。
这一老一少,喝的摇头晃脑,随后竟划起拳来,行令取乐。
“一匹马呵,当驸马啊!”
“两头牛呵,成婚配啊!”
“三只驴呵,三重礼啊!”
“四脚猫呵,四座城啊!”
……
猜罢,饮罢,饮罢,猜罢,两个人中的年少者渐渐酒力不支,忽地身子往后一歪,摔了个仰巴叉。
我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屋里听到动静,顿时瞅见我的身影,年长者大叫:
“不好,有贼!”
这一叫不要紧,院内立马哨声大作,侍卫家丁蜂拥而出。
我吓得脚底抹油,跑得风快,无奈那侧门不知何时已被锁封,只得反转身来往园林跑。
园林无人走动,依旧十分静谧。
然假山虽好,但无一缝可以躲藏;长廊再美,却无半处可以隐身。
这又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我想起那尊神皇雕塑,心想里面空洞,或可藏身,遂作猩猩状侧步跑将过去。
奇怪,小门竟然未关,垂着厚厚的门帘。
我顾不得多想,甭地钻了进去。
哇塞,里面竟然金碧辉煌,灯光瓦亮瓦亮,晃得我睁不开眼。
我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两个仕女引导到一个端坐玉辇之上的女主面前。
“您是赵长生么?”她问。
“正是。”我十分诧异:这女子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她微笑着,黑黑的眼睛灵秀飞动,“在京城长安,我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岂有不识公子之理?”
咦乎,怪哉!
仔细端详面前的美女,猛个丁我醒过梦来:她,不就是那俩官员议论的大唐王国的小公主么?
突然间,我脱口而出:“九儿!”
“哎!”
随着我的呼声,公主一边应声一边缓缓步走下台阶,款款地朝我走来:“走,长生,我带你去见父王!”
“公主,公主,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这……”我结结巴巴嗫嗫嚅嚅战战兢兢惊愕不已。
“别婆婆妈妈啦,跟我走!”
公主说完话,兀自谛视我一眼,曳着长裙径直朝前走。
不由分说,我就被一群差役推搡着随公主走出门去。
庭院华灯齐放,众多官员和兵丁簇拥着一位头戴王冠的老者走来。
毋庸置疑,他就是大国王李世民了。
公主缓步上前施礼:“禀报父王,九儿已找到夫婿。”
国王捻须惊问:“他在哪里?”
公主转身指指我曰:“这位赵公子来自泰山,他就是我等待已久的钟情之人。”
啊啊啊……
我顿时惊呆,恍若一尊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