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见到他了！
在进入重症监护室的第五天下午，医生说他有了意识，能够睁眼了，家属可以进去给病人擦擦身体，讲讲话，唤醒他的意识。
对我来说这是最好的消息，煎熬的等待有了结果，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暂时放下了。多少次只能隔着玻璃看看他。看着他浑身插满管子，埋在一堆被褥里，为了怕他在无意识中拔掉管子，他的胳膊和腿都被用绳子绑在床边护栏上，身体保持一个姿势，脸偏向一边。他的样子让我感到陌生，心疼，一种眼睁睁看到至亲人受苦的无能为力。
我从没这样接近过他。
他盖着棉被赤裸地躺在床上，嘴巴，鼻子，胸口，双手被各种管子缠绕，呼吸急促，手无意识地抬起，好像要抓住什么东西。我走过去，握住他的手，眼泪一下子留了下来。我张张嘴，想喊他，一股咸咸的液体从咽喉深处渗出，鼻子感到酸涩。
我喊他，他睁开眼，定定地看着我，眼里满是痛苦。几天不见，他就像换了个样子。他看着我发出呜呜的声音。我靠近他的耳朵，深吸一口气，对他说:“你认得我吗？认得就对我眨眨眼！”
他就那样一直盯着我，长长地凝视，吐出一口气，然后眼皮动了动。
再没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了。比起医生说的救不过来，或者醒了也可能是植物人的话，现在看来，他起码还认得我，还有记忆，怎能不开心呢？
我伏下头在他耳边说，“你放心，妈妈没事了，在外面等你，你的两个孙子也都在等你回家，我现在给你擦擦身体，这样你能舒服点！”
他没有动。
我拧干毛巾，拿起他的手，因为不能用力，他的手显得格外重。从我有记忆以来，我从没这样拉过他的手。这是一双满是老茧的男人的手，手指修长，出乎我的意料。我从没认真去想过这双手的样子，就像从没仔细端详过他一样，他在我眼里好像就是回家时对他说“爸，我回来了”吃饭时喊他“爸，吃饭了”，离家时说“爸，我走了”，他给我的回答总是“回来了！”，“来了！”，“好，知道了，到了打电话！”
我们的交流总是简短又干燥！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