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相信在很多男生的人生中,承载着青春的回忆。人生取得成就,就如同篮球正中篮筐,那也是我梦寐以求的,但当它成为执念时,却成了缠绕我的噩梦。
我初三才开始打篮球。上了高中,看着班级男生一个个都具备打比赛的实力,而我的水平只停留在打点投篮,我心生自卑;看着他们在篮筐下一边挥洒汗水一边嬉笑怒骂,而我站在边上,不知何为好球、何以为好球地应承着喝彩,我感到孤独。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变成了我的心结,以至于走在阳光下的球场中,我时常笼罩在篮筐的阴影下。何以摆脱阴影?我选择了硬扛。
于是在高二,我捡起篮球,捡起我东拼西凑的勇气,站在划定好的边线,掷出一条条抛物线,或高或低、时远时近,两三次才能命中篮筐。我又蹲下身子,一次次昂起头看向远方,凭触觉感知着球与大地的振动,球屡屡脱离指尖。几次枯燥的基本功练习后,我的成效甚微,但我心想或许一个月、三个月,再不济半年,我终能和大家一同站在球场上。
但我的自卑拖累了我的脚步,我的恐惧吞噬了我的愿景。越是给自己的心灵施以高压,越是得不到应有的回报。说来惭愧,我一个大男生,竟然患上了“篮球恐惧症”——这是我自己定义的名词,指的是一走到篮球场、一接触篮球有关的信息我就产生应激心理。在这样的滤镜之下,当我约了好友一起练球,没过多久他们就和其他人打比赛时,我会全盘怪罪自己,是自己球技不好,没让他们尽兴。
高中时我体育课选择的是乒乓球项目,不是篮球,因此没有受到专业训练。到了大学,眼看着有机会了,我选课时果断选择了篮球,而很多同学专挑容易拿学分的太极养生之类的项目。
我十二分认真地对待这门课,希望有所蜕变。尽管无论是球技上还是意识上,我都与大多数人有很大的差距,但我往往属于较卖力的那个,至少跑动、防守很积极,以至于有一次防守我无意中触碰到了对手的脖子,被对手批评了。课后,我会花较多时间巩固课上的要领,也专门请教球技较好的同学辅导。我学习到了很多练习技巧,却总是不得要领。半年过去了,我还是不会反手上篮,还是运球不稳,还是不懂进攻配合。努力之外,天赋也是一方面,但当时我打算在篮球的路上一直走到黑。
一次,在一个夜晚,一个缺乏光照的野球场里,我和几个陌生人组队,一个队友进攻受阻,冷不丁将球传给了我。一来是光线暗,二来我进攻能力弱、他让我进攻令我意外,于是那颗球像炮弹一样,在头部高度直直地、有力地砸向我的面部,直到眼镜被砸飞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左眼有些胀,视野有些暗,但眨巴眨巴眼睛,也无大碍,就没放在心上。
几天后看书时,我发现左眼视野的左上角出现黑影,约占四分之一。又几日黑影弥漫开来,侵蚀着将近半数的视野,其中包括了视野中心。经诊断,左眼视网膜脱离,随即我的面部被包扎地像个伤病员一样。从那以后,我经历了四次手术,从冬到春再从夏到冬,从2022年上海封控到2023年疫情放开,有外路手术、有内路手术,也有内路取油和白内障人工晶体手术。时至今日,我的左眼视力只恢复到0.5,因为斑及黄斑,视野有一定程度扭曲。
篮球是我青春的一大课题,当我努力接近篮筐时,命运没能赋予我灌篮的身手,却反倒让我失去了半个左眼。
但我并不埋怨命运,我释怀了,我的心结解开了,我摆脱了篮筐带给我的阴影。我渐渐意识到:学会这项技能固然是好事,但当多年投入的精力得不到回报,我不需要逼迫自己,付出十二分努力;更不需要与他人比较,甚至仅因为这一块短板就轻易自我否定。
从小到大,师长都是这样鼓励我们:努力了就一定能成功。但事实上,单单努力这个条件是不充分的。只要努力就能取得成功,这种态度是对成功的傲慢,也是对未成功者的不尊重。从小到大,师长也教育我们:凡事要尽力而为。但事实上,放下完美主义,一件事只花80%的努力或许能更加持久,这就像长跑放慢速度就能跑得更远一样。
人生不是一场篮球赛,不全是由竞争组成的;人生不只有一个篮筐,某方面的失败不代表满盘皆输。更何况我们来到世上,能取得某领域成就的也只占少数,大多数都是平平凡凡地度过一生,这就意味着此生以失败告终了吗?如果相比于投篮,把人生看成投壶,这样会不会更潇洒豁达一些呢?
出于身体原因,我现已不再参与篮球运动,看着高手之间的比赛,我会观赏、会鼓掌,而不会自卑、不会孤独。这段围绕篮球的人生经历,让我领悟到了什么是无为而为,什么是不争而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