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演绎易,表达难!
母亲年青时漂亮出众,是村里公认的第一美人。外公是小学教师,在贫困年代贫瘠的山区,外公毫不犹豫地培养他的子女们上学读书,少女时代的母亲不负期望,读到了卫生学校毕业,中专,已是那个年代的骄傲!母亲,除了美貌,亦拥有了比同龄人更多的知识面和阅历,应该还有,些许隐藏在内心的自豪感和不经意之间喜欢指使他人的资本!
在附近的一个村庄,年青的父亲完成了他人生最强势的逆袭,在目不识丁的父母教育下,从容不迫地考上了上海复旦大学,成为全村学历最高的天之骄子。毕业后分配工作到市府,工作半年后,父亲认为政治官场与他格格不入,于是要求工作调动,官员们愕然:这穷小子居然不喜欢当官不热衷权力??!无奈,市府做出了决定,把年青的父亲调到了市委党校,从事科研教育工作。父亲终于如鱼得水,一辈子不曾离开!
父母的结合其实是婚姻史上最科学的方式,完全遵循着“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原则!当穿着满屁股补丁补得像麦饼似的旧裤的父亲与媒人一起,趔趔趄趄地把几样不像样的聘礼送到母亲家里时!很快,我的人生也即将拉开序幕!
父亲工作在城里,母亲工作在乡里!幼年时,我跟随母亲在乡里,学龄前,我开始离开母亲跟随父亲在城里。与母亲分离的日子,我日夜思念着母亲,用画笔,简易文字描绘着泪水、鼻涕、梦见的欢喜~~~
童年时的周末,母亲都会尽量来温州探望我们,带着我妹妹。在全程碎沙石砾铺成、风尘漫天的城乡公路上,老旧的长途车因为承载着我的母亲,它就成了承载着幸福的奢侈品!我和父亲总是心有灵犀,早早坐了渡轮过江,急急等在停靠站,望眼欲穿,希望时间快些、再快些!消瘦的母亲总是在喇叭轰鸣声、旅客嘈杂声、风尘缠绕的汽车废气中出现,拎着行李,抱着妹妹,或是拎着妹妹,背着行李,母亲的头发每次都是凌乱的,虽然出发前都精心整理过,灰尘,就像最黏人的宠物,也分明刻画出了母亲的疲惫。而憔悴的母亲一看到我,就神采飞扬了,我飞奔过去,呼唤着母亲,母亲笑颜如花,拥抱着我!就这样与母亲的见面,记忆中有两种场景,一是开心欢笑,二是开心欢笑地哭了!父亲拿过行李,母亲牵着我和妹妹,渡江!由于聚少离多,,母亲的关爱、思念厚积薄发,母性情怀的伟大,尽在言表!而离别,亦是接踵而至,母亲满怀愁绪,只能千叮咛万嘱咐,只怕想缺了,说漏了,念少了,舔犊之情,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总是扯着母亲的衣角、泪眼婆娑地告别,母亲微笑着不停叮嘱,当汽车发动,母亲微笑的大眼睛就开始流泪,我能清晰看到,晶莹的泪珠顺着母亲白皙漂亮的脸颊,缓缓滑落在母亲浅浅的酒窝里~~~
好几日,我都会一直回忆母亲的叮嘱。童年,母亲的唠叨是无尽相思编织成的美好叮嘱,在两地分居的年代,是最甜美的寄托!父亲与我,已习惯、并喜欢母亲千转百回的深情叮嘱,从不嫌多。
成长,是最无奈的忧伤!初涉社会的我,鹰隼试翼,个性自信张扬!从实习生,到承包公司,成立公司,都在短暂几年内风生水起,我,年轻气盛,更显雄姿英发。而在一次意外事件中,遭遇了一批强大客户的有力投诉,在媒体的广泛宣传中,我的企业惨淡收场!
母亲已经工作调动到城里,家人团聚。母亲担心极了。每天询问我很多问题,不厌其烦并不依不饶地反复询问,我本已身心俱疲,难以仔细作答,母亲教育我一定要找出自身缺点,错在哪里?比如:管理不善?用人不当?财务不严?决策不妥?企业的失败固然有它的内在因素,但外因,时势,运气等都各有影响。母亲认为我年轻,尚无知,各种好话坏话软话道尽,只为我好!我耳畔每天仿佛有无数只苍蝇纵横驰骋,头昏脑胀。为了躲避母亲无休止的教育教训式唠叨,我学会了夜不归宿,也深深地喜欢上了酒精的麻醉。在那段失落的日子,我常常是一回家就关上房门,一言不发,为了隔绝母亲对我的劝导、反省、自责、改进、教训!而每每早起准备开门洗漱,母亲却见缝插针进来,坐到床头,开始训导,我尝试过各种应对方式,忍耐着听,母亲能念上很久很久,与她反驳,必定引起大争吵,除了嗓门粗点,我是吵不过母亲的,脸红耳赤,两败俱伤。进亦忧,退亦忧!
很长一段时间,我是害怕回家的,宁可在外瞎游荡也不愿回家。可不曾想,这却间接害了父亲,母亲责怪父亲教子无方,纵容不管,简直就是无用的书呆子!我战战兢兢,满满的自责、无奈和无助,感觉自己就这样害了一个家。幸好,后来有同学相邀,我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温州。在往后很长的一段岁月里,母亲说起这事,依然思如泉涌,重复又重复!
母亲说的最多最多的就是:“我都是为你好”!发自肺腑!我年轻时,母亲的唠叨是她用无限的期待和担忧制成的蜘蛛网,母亲全心全意,呕心沥血,望子成龙!而我,满怀敬畏之情,却敬而远之,因为内心充满莫名的恐惧!
光阴璀璨,夕阳暗淡。母亲不再年轻漂亮,我亦已为人父,走的最快的,总是最珍重时光!女儿幼小时,除了保姆照顾,父母白天都会在我家,料理好家务,等我们回来,吃了晚饭后回去。女儿依恋奶奶,总是不舍。女儿多次问我:“爸,我们家还有房间,为什么不让爷爷奶奶留下来一起住呢?这样,我就不用在夜里想爷爷奶奶了。”其实我也多次提出,希望父母住下,不必跑来跑去的辛苦,但母亲坚决不肯。于是我对女儿说:“我也想奶奶住下啊,但她不肯,你去对奶奶说吧。”女儿第二天就问了,母亲尴尬地笑笑,脸略红,回答道:“奶奶老了,经常太~太啰嗦了,有些事说了就忘了,又说,又忘了,又说,太唠叨了,不好,嘿嘿,嘿嘿!”说完,母亲脸更红,不自然地笑了!这有趣的一幕,像极了主动向老师检讨错误的学生,而这老师,就是小孙女。
的确,母亲若一天不见,必打多个电话询问孙女饮食、睡眠如何?切切吩咐不能吃上火的食物,至于辣椒类更是等同毒药了。冬天是绝对不能吃冷饮的,会感冒,夏天三伏天更是不能吃冰的,对肠胃不好。剩菜放冰箱里一定要保鲜膜封好,防止细菌,隔夜的蔬菜类是非倒掉不可的,因为有衍生的有害细菌。食品荤素搭配很重要,小孩子是不能吃鸡翅的,容易早熟,烧烤食品都不卫生,甚至有致癌因素。而肯德基,小孩吃了就变傻瓜了~~~
母亲身体健康,思维敏捷逻辑性强,言语组织能力好,个性自信强势,控制欲非凡!母亲兄弟姐妹九人,排行老二,却一直行使着老大的权力!母亲心地善良,关爱着她身边的每个亲戚朋友,从不与人树敌!
母亲的金秋岁月,唠叨更甚,母亲与我的微信上,一留言,就是说满整整60秒,然后很工整地,手机屏幕上出现一排60秒留言,照母亲的自我解嘲:“我老了,说了就忘了,又说,又忘了,又说!”人到中年,母亲的唠叨是她用所有的爱、牵挂和关怀展开的老母鸡的鸡翅膀,保护并希望给她身边的人温暖!
我知道,无论哪个时代,母亲的唠叨都源自于“爱”!但“爱”其实是世上最难表达的,爱在心容易,表达难,用爱影响别人,更难!母亲的唠叨,我一直颇有微词,甚至厌烦,但每每反省到母爱,也就释然,况且,“爱”如此不易,母亲不过是中专生,学历远不如父亲,能把“爱”表达到这个程度,已实属不易,我们子孙不应再有苛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