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的这一刻,何乐独自坐在公司旁边的后楼梯上,嘴里正小口地啜着烟。
脑海里却不停地回放着,这一个多星期以来反复出现的梦魇:
一个中年男人从后楼梯失足一直翻滚然后重重摔到结实坚硬的水泥地上,当场毙命。
而让何乐最感到反胃的,是恶梦的最终画面,一直定格在那失足男人被摔得变形扭曲鲜血直涌的脸庞上。
每每回忆,何乐都不忍心地闭紧双眼。
尽管这个在他的梦里失足致死的男人,就是长期压迫欺负何乐的上司,一个身形肥胖,相貌猥琐,虚伪卑劣的好色老头。
是长期受到精神虐待而产生反抗的潜意识吗?还是对于不久未来的一种超自然预知呢?毕竟,同样的恶梦已持续一个多星期了。
何乐略有深思地把目光投向了刷在白墙上的楼层标记:5F。
然而梦里发生意外的楼层,是7F。
换句话说,就算梦境成真,那个恶心老头上司也只会在7楼的后楼梯处丧命。
何乐又抬起眼皮看了看头顶上方,就在这时,忽然留意到身后传来了一个不易察觉的脚步声,他迅速把烟头掐灭,丢到身边的曲奇罐子上,继而站起来。
刚转过身,眼神便碰上了那一个熟悉得能让何乐作呕的肥胖猥琐身影。
“哦,马总。”
神情恭敬地打着招呼的何乐,内心却是骂娘万遍:妈的这混老头连休息时间都不让我好过!
“嗯。”
只见上司老马正背着手,眯眼注视着何乐的僵硬脸上毫无表情。
老马并不爱抽烟,也大可以在自己的办公室房间里休息。但他就是故意不分公私时间绕到后楼梯等聚集地来查岗,以满足他的好奇心和控制欲。
何乐自然也很清楚上司的做派,当然私下也不想与其有过多的接触,方才对老马打完招呼的一瞬之后,何乐径直地离开了后楼梯。
但他还是找准时机往身后瞄了一眼,企图用余光去确定一下老马所站着的位置。
因为,他联想起了梦魇的最后一幕情景。
如果这里是7楼,就好了。
这一刻,恶毒布满了他的内心。
但现实归现实,下午如常在公司会议上颐指气使的老马,便是一场活生生的梦想落空。
饱受睡眠困扰和精神折磨的何乐,整个下午心头萦绕着的只有两种念头。
这个该死的恶梦要么赶快实现,要么赶快消失。
要么炒了老马另谋高就,但又不得不顾及妻儿生活费和房车贷。
看来目前唯一能实现的,就只有去医院配点安眠药,让自己睡得好一点了。
一想到这,何乐无奈地苦笑。
不!解决方法应该还有一个!
此时,歹毒涌进了他的脑子。
第二天的午休,何乐小心翼翼地推开了7楼后楼梯的消防门。
在确认过监控摄像头的位置之后,像往常一样,他弯腰坐在阶梯上低头叼烟玩着手机,两只耳朵竖得僵直,随时留意着身后的一动一静。
但从周围传过来的,只有自己心脏的怦怦剧烈跳动声。
时间转眼过去,何乐觉得再等下去也不会有发生任何结果。于是他啜了最后一口烟,收起手机站起来,准备回到5楼去。
然而神使鬼差般地,他往楼梯的缝隙探出了半个脑袋,好奇地向下窥望。
这一窥,着实让何乐浑身打了个寒颤。
因为他往下窥望之际,发现同样有一个人,约在5楼的位置,同时透过楼梯缝隙,抬着头朝上张望。
瞬间四目相接,一时躲避不及,而对方投来的眼神,熟悉又难忘。
且猥琐、狡诈、犀利。
胃酸倒流引起强烈的生理反应,让何乐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是他!他还是找到后楼梯来了!
大概为了强制压下那一股欲呕吐的冲动,何乐狠毒地咬着牙关。
下次一定把他引上7楼!
要让鱼上钩,当然需要一点鱼饵。
趁着老马经过他的办公桌旁边之时,何乐故意先与老马对望了一眼,继而迅速闪开,眼神透露出能惹起怀疑的心虚与慌乱。
不足一秒的小举措,足以令这只老滑头内心翻起惊涛骇浪。
第三天,实验性时刻即将来到。
何乐一如既往地坐在...7楼的后楼梯上。
有如经历过数次彩排般的,他显得从容和淡定。
恍如他正是这一场哈姆雷特剧的主宰,在这个天赐的舞台上,等待在既定宿命的降临。
忽地,从身后传来一阵不易察觉的脚步声。何乐深信,这将是悲剧开幕鸣起的号角。
然后他熟练地收拾好烟头和手机,站起来转过身子。
但这一回,何乐并没有恭敬地打招呼,而是带着一种充满着造物主般的怜悯嘲讽的眼神,注视着面前的老马,嘴角露出一丝鄙夷。
都要永别了,何需如此虚伪与做作?
随后何乐回到办公位置上,其他人都在午休熟睡之时,只有他一人全神贯注地盯着公司大门和挂在墙上的时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门那边依然没有出现任何身影和动静。
何乐的情绪也随之高涨和期待。
甚至在午休即将结束之时,他也跟着一起倒数:
十、九、八、七、六...
五...
四...
三...
二...
最后,有如摆脱了苦痛梦魇般的,何乐脸上痴痴地,露出了惬意胜利的笑容。